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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是吗?”

  她从不知自己生辰,姑丈曾说那日大不吉,万万不可庆生,连时日也不肯告知。

  “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

  “我愿天理将所有修度还给您,让您重做明界的仙!”她冲口而出。

  他默然凝望她半晌。

  “你许愿於人,难道不顾那人是否愿意?”

  她握紧双拳。

  “您难道不也是执意救我,不管我愿不愿意?!”她低喊。

  让她不敢置信地,列忌觞竟微笑了——

  那是何等的笑容!

  从未见他笑过的……自初识那一刻起,他於她是天般高、神仙般厉害,再怎么冷峻严苛,她也不以为过。

  但笑容……笑容吗?她有没有看错?

  没有。那笑容没有一闪而逝,没有稍加掩抑,甚至没有半丝嘲弄深意……

  心里有什么被揉拧,不能再轻地,她嘴角上扬,不知不觉,回了他一笑。

  庙里似乎涌进了阳光,还有隐隐的花香,她浑然不察自己眼中的柔情,是他那笑意中的完美对映。

  心在跳,血在奔流,耳边有无声的低喃——

  余儿。余儿。

  我的愿望,你可知道?

  她觉得昏眩,无措,还有……非常、非常美好的感觉。

  她闭上眼,身子微晃。

  “我……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回答了。

  “等愿望成真了,我再告诉你。”

  一样低沉的声音,却是未曾有过的温柔,她睁眼看他,真正的、完完全全的,怔仲了……

  隔日,余儿从恶梦中惊醒,直直在床上坐起,冷汗涔涔。

  梦已消散大半,追忆不及。她只依稀记得,自己看到了一湖的黑血,风起波高,溅染了日头,风中含著哭声……

  好可怕,好可怕,她哆嗦著不敢再多回想。

  爬起来做早饭,然後埋头抄经,整天都半避著列忌觞。他安静如常,出门大半天,不知去向。

  昨日那甜美的一刻,已被那骇人的梦魇打成碎片。像是一种警示,或是恶兆……

  当他满脸倦色,带了一包经书回来,她已是战战兢兢,心事重重。

  天色渐晚,她起火烧饭,列忌觞如常过来帮忙,她心不在焉,不小心触著了他的手。

  他定力绝佳,身形微乎其微地一僵,若不是她自己心狂跳起来,也不会立时察觉到自个儿的莽撞。

  “对,对不起!”

  她跳开身子,一迭声地道歉。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加柴,完全不加理会,吭也没吭一声。但她心里雪亮——他一定是如穿心般的痛!

  天!她怎么这么笨?连做个饭都会伤到他?

  他再怎么无事人状,她也知道,这全是做给她看的,为了不让她担心。

  她担心啊!又哪里只是担心了?她……她……她比他更痛!

  眼热热乾乾的,她讷讷低喃。

  “我还是……”

  话出一半,她警觉地收口,眼光垂下,心中直念:我还是太莽撞了!别那么笨手笨脚、笨手笨脚、笨手笨脚……

  列忌觞眯起眼,她有些不对劲,但他读出的心事却没什么古怪。

  他没料到,这次余儿是先他一步了。

  她本将出口的是“我还是该走”,却及时领悟绝不能再告诉列忌觞,甚至不能在心中忖度,让他读出心事。

  所以她胡乱默念著,一遍又一遍,奋力瞒住他。

  她心意已决,不必再想……笨手笨脚、笨手笨脚、笨手笨脚……

  当晚寒意不深,她心中甚至感到欣喜——这种心情,列忌觞应该不会联想到逃跑上头去吧?

  是逃跑没错,简直是落荒而逃啊。

  只要她不死,应该就不会害死他,但她绝对要离他远远的,不然,哪天不小心室口他痛到死……

  不要想,不要想。不能让他摸出心事。

  虽然她带著豹子们散步,列忌觞待在庙里,相隔颇远,她还是不甚放心。

  “小黑啊——”她摸著高至她腰际的领头黑豹,它颈间的黑毛闪闪发亮,非常滑顺。“你们要乖乖的,吃饭时不要抢,若有信徒上庙,或仅仅路人经过,你们还是躲一下吧,别吓到人了。我知道你们都很乖,但旁人可不一定知道啊……”

  高大的黑豹顿了顿步子,余儿也跟著停下,豹眼闪了闪,似乎是质疑地偏头看她。

  “不不,我可不能告诉你,免得……”她摇了摇头。“答应我乖乖的就成了。”

  她回头看後面跟著的四头豹子,小小地微笑,安慰它们一般。

  最大的黑豹用头蹭她的腿,她稍稍低下身子。

  “怎么啦?”

  黑豹眼瞅著她,满是灵性的大眼,仿佛要说什么。

  不知怎地,余儿忽然就懂了,她急急摇头。

  “不不!不行!绝对不行的!”

  她直起身子,坚定地快步前行,豹子们紧跟在後,怕把她跟丢了似的。

  她苦笑了下,自己这样……可真像列忌觞不同意她的话,就不理会她时那般,让人跟在後面追……

  什么时候,自己愈变愈……像他了。

  如果可能,真想变得和他一样,自信而有力,与世无争,却又仿佛无所不能。

  哈,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再怎么和他同心,也不能……

  同心?她是吗?那只是某种玄妙的意境吧?说的是她的劫命攀著列忌觞不放,连他的心也被下了锥印。

  说的是她该死又不能死,免得把他的魂也弄破了。

  她真混帐啊——

  她走得快又急,低头冥思,没有看路,一头就要撞上某物事,领头的黑豹已抢上前,顶开了障碍物。

  余儿吓了一跳,看到眼前有东西摊在路上蠕动。

  “哎呀!”她惊叫。“小师父!你、你……你没事吧?!”

  来不及责备豹儿,她跪倒在身著灰色道袍的道童身边,压根也没想到什么男女之别、修道之人不触人身的规矩,小手摸上摸下的,只顾察看对方有否受伤。

  “这位姑娘——”稚嫩的声音有些古怪,似在强压著笑意。“你别乱摸啊!”

  啥?余儿愣了愣。

  “小师父,你……我……对不起!”

  总之就是对不起,她连走个路都会害到人。

  “姑娘,你先让让,我起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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