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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打从真相大白后,除了在她不省人事、躺在加护病房观察时的几次采访之外,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打量其实身为女儿身的她。

  秀气、雅致,身高虽高过一般的女孩,可如此修长的身形却更显纤细典雅,瞧瞧她现下捧着那束鲜花站在那里的模样,娇妍纤柔更胜花朵。

  他过去当真是瞎了吗?

  或许那张脸因为太过清秀而显得宜男宜女,又或许她眉宇间的英气会让人产生混淆,可只消细心分辨,仍是不难辨别,那明明就是女孩儿家的模样,为什么他以前会被蒙蔽?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出来?

  事实一直就摆在他的眼前,而且是那么明显,可过去他硬是用少年孩儿犹未脱稚气来说服自己……他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被这么拙劣的骗局给蒙骗了,而且一骗还骗了这么久的时间……一老一少,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四目相交中,双方都有恍如隔世之感,没人开口,因为无法开口,祖孙俩就这样看着对方,久久……“爷、爷爷。”熬过第一个不顺遂的发音后,她不自在的先开口,打破彼此间的沉默。

  表情僵硬的御长夫勉强的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直觉反应,她先道歉。

  御长夫的脸色一黯,至今仍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失独子的遗憾感。

  或者独子坚决走上艺术之路,说什么都不肯承继他衣钵的行径让他失望,也或许过去他命儿子媳妇远离台湾、搬到美国居住的行径好像他一点也不在乎似的,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

  除了想心无旁骛的栽培孙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认为美国的环境较适合艺术方面的发展,他只是从来都没说而已,要不,对于独子坚持信念、不顾任何人反对也要走上艺术之路的坚持,他私心里其实是感到骄傲的。

  而如今,没机会了……他再也没机会当面亲口说出他的肯定,他永远的错过了机会……“爷爷?”御澄云担忧地看着祖父,对于总是像不败铁人般的祖父会露出那样了无生趣的表情很不适应。

  因为她的叫唤,御长夫看向她,纳闷着自己到底何时才能想通,他这把年纪,已不容他再错过什么了,尤其他们御家人丁单薄,他已失去了独子,他再也无力承担失去任何一个家人的痛苦……“找个时间,搬回来住吧!”深深一叹后,他疲倦地开口。

  御澄云明显一怔,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我知道你跟霍靳的感情好,从小的交情非比寻常,可是感情好也有个限度,若说是为了转换心情而搬去他那里,短时间的话那还说得过去,可如果就这样住下了,总也不是办法,再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女孩子了,事情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在传出闲话之前,找个时间,还是搬回家来住吧!”御长夫直接表态。

  还是维持最原先的姿势,只是这会儿她僵硬得更彻底。事情的发展太过吊诡,早已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之外。

  “我们祖孙俩……好像很久没见了。”御长夫细细地打量她。

  “呃……嗯。”感觉太过奇怪,她只得籍动作来掩饰不自在,捧着花,她低着头走到角落找寻花瓶来放花。

  “别管那花了,过来坐下。”御长夫指示。

  虽阔别了一年,但她已太过习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忍着不自在感,她放下花,乖乖地坐到床边的座椅上。

  “你跟念风他们两个孩子见过没?”御长夫随口问。

  “还没。”眼观鼻、鼻观心,她姿态端正地回答。“我跟靳才刚回来,一下飞机后哪儿都没去,放好行李就先过来医院探视您。”

  “霍靳那孩子在门外边等?”

  “他绕去买点东西,说等下再来。”她面不改色地扯了个善意的谎言。

  御长夫心里雪亮得很,自然明白那只是藉口,霍靳应该正在门外等着,要让他们祖孙俩有独处的时间说些体己话。

  “他跟你一样,都是有心的好孩子。”他叹气。“是我对不起你……”

  低垂的脑袋霍地抬起,她连忙制止。“爷爷您别这么说。”

  “这是真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想起这十八年的荒唐,御长夫一脸的疲惫。

  她沉默,真的是无话可说。

  “这一年来,你别怪爷爷冷落你,实在是……实在是冲击太大……”

  “嗯!我明白的。”她闷声接口道。“爷爷需要点时间去接受被隐瞒十八年后的真相。”

  “不!并不止是那样。”御长夫痛苦的闭上眼,好半天后,才听见他沈痛的开口。“我或许古板、重男轻女,可是我并非不讲理。”

  她沉默,知道他还没说完。

  “当我知道所有真相后,我痛心,但绝大多数是因为你爸妈竟然作下欺骗我的这个决定,我没想到他们会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得牺牲掉你正常的人生来顾全他们所认定的大局。”御长夫至今想起还是一阵揪心。

  看着她,他一脸的抱歉,是真的抱歉。

  “会冷落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或许古板、或许重男轻女,可是我还不至于不讲理,只要你爸妈老老实实的说出真相,也许最初我是会有所反弹跟叨念,可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化解的?只要日子久了,我相信,在相处过后,是男是女,我也并非真那么样的在乎,因为重要的是,他们生下的是我们御家的孩子,是健康又聪明伶俐的孩子。”

  因为仔细的聆听了每一句话,而且还加以分析过,她不禁屏息。

  他--她那标准总是严苛过人、平日又高傲得不肯轻易向人低头的爷爷,他现在在做什么?

  跟她说抱歉?

  正面地肯定她?

  就在她小心揣摩语意的同时,御长夫已然开口接道:“即使存活下来的只有女孩儿,他们也不该用欺瞒来面对一切。”

  他看着她,此时,已是目带泪光。

  “毕竟这个孩子已经是我所知道最好的孩子,他们实在没必要再领养两个孩子回来,导演起这一场荒谬的戏,弄得后来真相大白时,我因为对你所做的、让你承受的一切而自责、懊悔,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下,我只得远远的避开了你……”御长夫哽咽的说。

  她跟着鼻酸。

  并不是因为她总算肯定了他确实是在夸赞她,而是在这一刻,她生平第一次见到铁人般的御长夫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就达她父母的死讯,她到方才都没见他掉过一滴泪,可他现在为了她,因为对她的歉意与疼惜之情,他……真的哭了……因为他认同的泪意,心中的委屈感瞬间淹没了她,让她不由得为之鼻酸。

  “别想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吸吸鼻子,找回自己声音的她阻止他再往下想去。“您才刚发过病,该好好休养才是。”

  “有些话,该说就当说,要不,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但有高血压的毛病,还病发过两次,谁知道还能拖到几时?”抹去眼眶中未落下的泪,御长夫叹气。“不趁现在有机会说完,我怕下一回意外发生时,想说什么都没办法说了。”

  提及儿子与媳妇的死于非命,那苍老的容颜更显落寞寂寥,看得人于心不忍。

  “别急,等您养好了病,以后哪还怕没谈天的机会。”她强颜欢笑的说道。

  “对了,霍靳那孩子是知道的吧?”御长夫关心的问起这问题。“当初我因为太震惊,深觉家丑不可外扬,因此没有张扬,就连霍家那边也不提,尤其想着既然要还你原来的身份,就不该拖泥带水,索性断个彻底,除了原来就知情的少数几人,对外一律宣布让你辛苦十八年的假身份已死,就连与你感情最好的霍靳也一样,因为不知道你怎么想,所以我没费事让人通知他,他就像所有人一样,以为你已在那场车祸中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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