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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蒋允琪和郭师傅都惊讶的看着他，脸上同样出现不可置信的神色。平常言词犀利，只讲求实际不说场面话的严厉哥杭在锡，居然拐了弯的安慰起郭师傅来了？！

　　“杭师傅……你变了！”蒋允琪讶异的瞪着他。“跟你一起上节目也两、三年了，我知道在节目上，你如果真的吃到端不上台面的料理，你虽然不会刻意让师傅们丢脸，但依然会拐个弯说明料理其实不如人意，聪明的观众一听就知道你的弦外之音，因为你实际的表达，所以才让观众这么喜欢你，等下节目之后，你才会对师傅们炮火全开。可是这一次郭师傅明显失手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刚刚在节目上还说丝瓜和虾子蒸的火候刚好，吃进嘴里的口感极好？！你今天怎么了，居然能笑着说出这样的场面话？是太累了没睡饱，所以连郭师傅都想糊弄了吗？”

　　杭在锡眉头深深皱起，老实说，他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料理，郭师傅会失了一个资深厨师的水平，所以他只是将过去的经验说出来，更令他惊讶的是，没想到在别人眼中，他过去竟然是这么目中无人的毒舌派？！

　　他过去认为自己应该坚持说实话，不可以欺骗观众与消费者，可如今，他的世界已然风云变色，他纯粹只是将心比心，站在郭师傅的立场说出比责备更有建设性的话，居然被蒋允琪女士说他变了。

　　原来他过去这么可恶吗？

　　难道就是因为他过去太张狂，自以为诚实无欺，替民众严厉把关，所以无形中对很多厨师说了许多攻击的话、造了太多的口业，所以上天决定要来惩罚他了，是吗？

　　决定让他因为一场严重的流感，而瞬间失去嗅觉与味觉！

　　他并不是太累没睡饱，或是已经不把郭师傅放在眼里，是因为他自己根本吃不出味道来，而这件事，他始终小心翼翼的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就连去就医，都刻意选比较没有人的晚上去，就担心自己失去嗅觉与味觉这件事会被外人或是记者狗仔发现。

　　毕竟这对一个厨师来说，无疑就是被人断手断脚一样，若是当真治不好，就是一个废人了！

　　“杭师傅，虽然你的年纪都可以当我儿子了，但是你的手艺不仅台湾厨艺界认可，你那敏锐的味蕾更在国际间有天才厨师的称号，所以，你就老实说吧，我是不是真的该退休了？”郭师傅绝望的看着他，不希望在这么落魄的时刻，这个一直实话实说的男人却选择说谎安慰他，身为一个男人、一个有名誉的厨师，这不是他要的！

　　“……郭师傅，我现在郑重地向你道歉。”杭在锡非常慎重的弯下腰来。“我为我过去的无礼向你还有许多被我批评过，却非常认真的师傅们道歉，我不该这么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杭……”郭师傅和蒋允琪女士都傻了。

　　“其实，我过去的作法太过于严格了。”失去味觉的杭在锡，此刻非常认真的检讨过去的自己。“我们身为厨师，对于口味是那么的敏感，所以一点点小失误对我们来说总会放大数十倍，但其实，一般的民众根本吃不出来那些微的误差，当然这不代表我们能偷工减料，只是我不该因为自身的骄傲而对你们无礼，请你见谅。”

　　“你……”郭师傅顿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点头。“我知道了，我愿意接受，但是这跟今天的失误……”

　　“今天你自己也吃出不对劲了，也许真是因为郭师傅你手艺钝了，但如果你依然不放弃这件厨师袍，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你的每一道料理，我想，更加用心与慎重，应该能够解决你目前的处境，毕竟你自己也吃出失误了，不是吗？也许这只是你一时的瓶颈，下手调味不再像过去那般自信罢了，也许是在警告你需要更加用心与谨慎，不应该仅凭感觉。”

　　同样的，今天的事也告诫他自己，过去的他太严厉、太目中无人了。

　　“杭师傅……谢谢你的安慰与鼓励！”郭师傅眼中有着薄薄的水光，他没想到毒舌派的杭在锡居然会对他说这番话。

　　“别这么说，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杭在锡摇头，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只是在弥补自己过去造成的伤害罢了。

　　蒋允琪则是带着好奇与疑惑看着杭在锡离去的背影。“这小伙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性了呢？真是不习惯耶。”

　　“蒋女士，我们要换下一的节目的场景了，可以麻烦你到外面去吗？”

　　直到有工作人员对着她喊着，蒋允琪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离开。

　　下了节目，杭在锡回到自己的餐馆，窝在厨房里。

　　之前他以研发新菜色为由，将餐馆厨房大小事全交付给二厨，说是要训练二厨独当一面。

　　但其实是因为他失去嗅觉味觉。

　　半个月前，他意外发现自己吃不出咸甜，但他不以为然，以为舌头只是因为同时尝太多味道，一时钝了，但过两天，当他连酸或辣都尝不出来时，他慌了！

　　他找了一个值得信任的医生，期待他能帮他找出失去味觉的原因，半个月过去了，最后医生判定的原因是，有可能是因为病毒入侵，伤害了神经。

　　吃了一大堆的药，做了一连串的检查，最后医生也只能得出这个疑似病毒入侵神经的判断！

　　他不要“疑似”，更不要“可能”，他要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的嗅觉和味觉会不会复原，可是医生根本无法给他百分之百的答案，只回应他，人的身体就跟宇宙一样奥妙，有太多的未知与可能。

　　医生说目前没有一个先进的仪器能够证明他是否因为神经受损而丧失味觉，也有可能只是一时的麻痹，总而言之，只能先吃药、再观察……这些话令杭在锡快要忍不住内心的焦躁，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因为忍不住而对医生咆哮。

　　厨房内，二厨、三厨们忙碌的干活，而他就好像置身在快转的影片中，所有人都快速的在他身后来来去去，只有他一个人被遗忘定格……

　　他突然感到自己被世界丢弃，心生烦躁，转身走出厨房，看见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他倏然感到悲伤却又开心。

　　他开心的是，餐馆并没有因为他突然放手给二厨负责而影响到生意，可见他的二厨算是出师了。

　　但他也因此感到悲伤，因为他惊觉顾客脸上满足的表情根本都不是为了他的手艺，只是为了他的名气，这些人根本吃不出来口味的差异，就算是同样优秀、厨艺不分上下的两个厨师，不同的人做出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他已经不进厨房一个礼拜了，却没客人有反应，这不只让他失望，更让他再一次看见自己过去的骄傲与自大。

　　正当他环顾四周，内心激动又哀伤之际，他眼尖地发现两个熟悉的一大一小身影。

　　坐在餐馆内的米可莳这一次可学乖了，不敢再像前两天一样，一到餐馆就点了一大桌菜，惹来旁人惊愕到下巴都要掉了的眼光，只因为陶陶可以快速扫掉整桌菜，还面不改色……直到旁人像看妖怪一样的看着她们两人时，米可莳才惊觉自己做错事了！

　　所以今天来到这家人满为患的餐馆时，她只敢点三盘菜、一盘炒饭、一锅汤，这样够少了吧，应该不会再引人侧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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