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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老天爷!他们听见了什么?

  居然有人逆伦地爱上自己的亲妹子,且还能够毫无惭愧地在人前大声嚷嚷?这像什么话!像什么话!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逆子……”

  月出岗不许自己做出同妻子一样吓晕了的反应,虽然他真的很想,因为实在是又羞又惭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满屋子眼神写着憎嫌唾弃的人。

  他不能晕也不能逃,因为他今天一定要狠下心来,狠狠教训这个没有半点羞耻心的可恶逆子!

  月出岗欲打人的手才刚拾起,就让天骧游给毫不犹豫地握住了。

  “你想打我?”他面无表情地冷冷甩开,“不好意思,你没有这个资格。”

  “我为什么没有资格?”月出岗暴眺如雷,口水狂喷地怒声唾骂,“我既然生得出你这孽障来,就有打你的权力。”

  “你没有!”

  冷冷眸光终于稍微离开新娘子,如寒箭般地往月出岗射去。

  “因为你并不是我的父亲,而我也不是你的儿子月皓阳,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我自己,我是天骧游。”

  “你在胡说什么?”

  震怒加上惊吓,若非一旁的月皓明赶紧来搀扶,月出岗恐怕已继妻子之后,晕厥在当场。

  “我说,我并不是你那个当年被送往乌龙观的儿子,只是很巧合地和他在同一日被丢弃在观门前,又很巧合地戴着他的羊脂白玉观音信物,而我之所以会同意假冒月家长子,只是为了要保住那两个当年没有照顾好你儿子的废物!”

  天骧游将手举起,清脆弹了下指,下一刻众人看见了两个人,磨磨蹭蹭地由门外踱入。

  那是两个连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好就让天骧游给拎来,一瘦一畔、一长髯一光头的道士,正是乌龙观里的仁义道长及仁慈道长。

  “如果我说的话你不相信,你大可去问他们,因为他们正是罪魁祸首!”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他不是?他真的不是我的儿子?”

  眼神凄楚惶然,月出岗茫茫然地转身问向仁慈,心口有着难以承受的巨大伤痛猛然袭上。

  如果先前不曾有过热烈的期望,此时就不会捱受希望幻灭时的伤痛了。

  在先前的二十四年里,他原已对这孩子的存在或寻回不抱任何指望,没想到上天垂怜,让这孩子再度有了消息,并重新回到他身旁,但现在他却听到了他说他……说他并不是他的儿子?!他不是?!

  眼见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仁慈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这是真的,游儿他……真的不是你的儿子。”

  “如果你还是不肯信……”

  为了让月出岗彻底死心,天骧游索性当众脱去左脚上的靴子,在人前抬高生着犹如北斗七星般七颗痣的脚板。

  “哪,看清楚点,我的脚板上长了这么多痣,你儿子有吗?只能怪你们当初让失而复得的情绪给冲晕了头,人家说什么都信,连验个‘货’都没有。”

  这下子月出岗就算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了。皓阳一出生后就让接生婆抱给他看了,他的儿子脚板上并没有痣。

  “那么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紧紧钳住仁慈手臂,月出岗疯狂摇晃,“你跟我说,那我的儿子呢?我那苦命的儿子呢?”

  “你的儿子死了!”

  冰冷回答的是天骧游,他神色漠然地扯开月出岗紧揪着仁慈的手。

  “这事你们有错,错在当年没看好孩子,让人给扔到乌龙观前;我师父们也有错,错在没有照顾好他,让他早夭丧命。但你早先已认定你儿子已死了二十四年,为什么不继续这样认定下去?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什么叫做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月出岗本是个极爱面子又讲道理的读书人,但那太过尖锐沉重的丧子之痛,让他彻底地失控。

  “皓阳是真真实实地被生下来过,也是真真实实地曾经存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可能假装一切不曾发生过?”

  “他是‘曾经’存在过没有错,却只存在了一个月……”天骧游漠然提醒他,“那是他的命。”

  “不!这不该是皓阳的命!一定是你们……”月出岗再度伸手揪住仁慈,怒吼道:“是你们害死他的!是你们害死他的!我要你们对我儿子的死扛起责任!我要你们乌龙观为他的死付出代价!你们这群骗子!我要叫人把你们全都关起来论罪,我要派人烧了你们的道观,我要为皓阳报仇报……我要……”

  “我要你安静下来!”

  天骧游以威严冷嗓喝住了月出岗的失控,伸手自怀里取出一枚金牌,再将眼神投往坐在主桌席上,早已让这一切给看呆了的吴越王。

  “正好王也在场,草民想请问王,当初赠我的这枚金牌叫什么?”

  “叫……叫……”被点到名的吴越王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叫‘免责金牌’。”

  “那么草民请问王,这块牌子的作用是什么?”

  吴越王又是一记不自在的轻咳,“是指有这块金牌的人,能够拥有犯错一次却不需接受任何罪责刑罚的权力。”

  “感谢王记得这么清楚。”

  天骧游淡然地朝吴越王方向领首施礼。

  “所以草民拿这块牌子来请求月丞相,原谅我师父们护幼不力,以及我为了师父们而冒充相府大少爷的错,应该是会被接受的吧。”

  现场气氛死寂了半晌,直到吴越王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月出岗开口了。

  “月丞相,孤王当时并不知道你与乌龙观竟有这一段曲折,也不知道他当时素这金牌为的竟是这个原因,但……君无戏言,那金牌是孤王赏给他,也是孤王给了他权力的,还请你看在孤王的面子上就……就别再追究此事了吧。”

  听见这话,犹遭五雷轰顶的月出岗,茫然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是他的王,他最尊敬且必须效忠的王!

  而那是王所给的金牌!

  他是人家的臣子,为人臣者,忠君为上,如果连他的王都这么说了。说要他选择原谅,说要他放弃复仇,他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但如果月出岗以为,放弃为子报仇的念头已经是他今日最大的损失了,那他可就错了。

  在看见月出岗垂首认命了后,天骧游又从怀里取出另一块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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