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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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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意思是……” “倘若,请练师父在齐园当护院,不知算不算委屈?”留了她,也许齐磊就会跟着 待下。 “不委屈。”浅浅一笑,练如滟温声解释:“只是……虽然在齐园的日子肯定舒适得多,但诚如夫人所言,我过惯江湖生活,无论苦乐,总之,是我的选择。” “这样啊……”齐夫人对她的回应并未着恼,却不免遗憾。 她补充道:“夫人放心,我说过要让齐磊自个儿决定,就不会多说什么。” “练师父,谢谢。”齐夫人感激地握住她的手:“磊儿能拜你为师,是他前辈子积的功德。” “夫人言重了。” “打扰许久,该让练师父早点休息才是。”齐夫人起身告辞,未了,不忘再加一句:“刚刚的提议,还请练师父再考虑考虑。” 练如滟未答,仅是微微露了笑…… 回家的日子是忙碌的,接二连三地接风小宴、洗尘大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些早在被齐福找到的那一刻,他就有所觉悟了,更何况,这是为人子弟应担的责任。 这天,拣了个大清早,他打算找师父溜去附近逛逛,不意在廊点间听见婢女的对话──“莲儿,你觉得那个练师父怎么样?” “人是挺和气的,倒不算热络,只是……”“只是什么,你,决说呀!” “天晓得,她是不是真会武功!小少爷称她做师父没错,实际上是怎样,咱们这些外人哪里知道啊!”那轻忽的语气……暧昧极了。 “莲儿,你这嘴儿太利了吧!不留口德,小心将来下拨舌地狱。” “嗳,可不是我一个人怀疑,三少夫人房里的春菱、四少夫人房里的竹音都这么说呢!她们都认为,那练师父是小少爷在外头的相好,以师父的名义来齐园,是为了避人耳目!想那练师父,人长得这么美,应该早被娶回家藏着了,怎么会来教人练武功?!” “唔,这样说来,挺合理的。” “那当然!在外头结的相好,怕是成不了齐家的媳妇儿,先进齐园,就不怕未来的小少夫人说话了,以后,小少爷再想法子收做侧房,岂不是好?” “嘿!莲儿,这就叫做‘齐人之福’呐!”声音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嘘,小声点儿,别要传人主子耳里。咱们下人看得明、想得透,可在主子面前,总不好乱嚼舌根。” “这话说得倒是……” 听到这里,齐磊再忍不住,当下迈步而出,横了眉头坚了眼,提嗓喝斥:“你们胡说些什么?师父就是师父!” “啊!小、小、小少爷!”两婢女同时一惊,血色尽头。 “不管你们怎么猜、怎么想、怎么以为,师父就是师父!什么外头的相好,嘴巴放干净点!”他是真的光火了。 低垂着头,嗫嚅地求原谅:“咱们……咱们知错了,小少爷息、息怒啊……” “哼!”齐磊不愿多说,肃着表情离开了。 练如滟开门见着的是满面不悦的齐磊:“怎么了,一大早就绷着脸?” 抿紧唇线,齐磊抓起练如滟的手就往外走,同时撂了句:“不出去晃晃,我会被这里闷死!” 见他异于平日的行止,练如滟心底有数,也就暂且由他领着。最后,两人来到近郊的湖边。 惟觉清风徐来,散了蒸蒸暑气,撩起一阵水凉,原是初夏好景正长。 “闷在心里头的话,现在能说了吧?”练如滟先开了口。 齐磊抬眼向她,专注凝瞅,认真地说:“师父,咱们成亲吧。” 这话,该是花前月下的喜甜,但在他凝重的字句里,完全失了味儿。 她不以为意,只是淡淡问道:“成亲,不是解决事情的手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磊深吸口气,将今晨在廊帘间听到的对话尽数托出。 “就这样么?”她毫不讶异。 “这样还不够?”说到最后,齐磊仍是露了愠色:“她们论长说短的对象,如果是我,我可以无所谓,可怎么能让师父受这样的侮辱?!” “我早说过,会有闲言闲语传出来。”练如滟微微一晒,眯着他的眸光,澄澈而柔亮:“不过,既然当时答应要随你回来,我心里头就备了底。所以,我不气,你也别替我恼,这样可好?” 温言软语在耳,齐磊感动于心,忍不住轻轻揽她人怀。“我不想师父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喃喃的抚慰,诉在他的胸膛。 “咱们……”俊容终于浮了笑,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回酒肆吧!” “回酒肆?”练如滟扬起螓首,微微露惊。 “是啊,难道师父不想回去么?” 蓦地想到齐夫人的希求,她敛了唇角:“你难得在家,多留一阵子吧。” 闻言,齐磊不由得一愣。本来,他以为师父听了会很开心……最后他还是低声同意了:“师父这么说,那……那就这么办吧。” “听说白杨山的无涯道长有一套什么……什么破邪剑法,很厉害的,你瞧,要不要请他来齐园?” “或者,法相寺的空智大师?” “还有还有,听说那个星岩帮的楚星岩也挺强的,不是么?” “这云家小姐,大嫂我是见过的,人美不说,琴棋书画还样样行。” “还是,你喜欢小家碧玉型的?没问题,包在二嫂身上!” “嗳嗳嗳,三姨有个表妹,烧得一手好菜,绣工更是绝妙,要不要我牵个线、充当月老儿呀?” 第二十七天。这是他回家的第二十七天。 齐磊面无表情地瞪着墙壁,脑袋快被纷至沓来的声音碾碎了。这些声音,就是他最近十来天的生活──爹、娘、兄嫂,几个人像是串了谋,一边不断邀请武林名流,一边忙着介绍各色佳丽。明明他对两边都说了无意,还是没能阻止他们的动作频频,而师父……想到练如滟,齐磊重重叹了口气。连续好几天,只有用膳时见得着师父,其余时间,根本就被大伙儿围着,直到深夜才放人。 不管了,就算师父已经睡下,今晚,他也定要瞧瞧师父! 灯烛已灭,果然师父就寝了。 齐磊一个深呼吸,左瞧瞧、右瞄瞄,轻迅地拉开窗兜子。然后,手一搭、身一撑、脚一跨,利落静悄地攀进房里去。 唉……怎么会是这样,他想见师父的面,竟得像偷儿贼子似的。可怜、可怜!他可怜、师父也可怜! 正当齐磊暗自长吁短叹之际,霍地一阵掌风袭来──“师父,是我,齐磊。”他惊得连忙喊声,让练如滟及时收了势。 捻亮了灯烛,明眸直睐着他:“这么晚,灯都熄了,你还进来,有什么要紧事么?” “没、没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还偷闯进来?”睨了眼,她撂了嗔问:“真做起采花小子的勾当啦?” “对师父,我哪敢呐?”齐磊满脸无辜:“打从咱们见面起,我就没动过歪念头。如今拜了师、当了徒儿,当然是更加尊敬。”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想起初遇时的情形。 他没忘了要解释清楚:“其实……我本来想,就算师父睡了也无妨,只消让我好好、好好地瞧上一眼,心里就畅快多了。” “咱们朝夕相处这么长的日子,还有什么看头?看不腻么?” “要是这样就觉得腻,怎么敢跟师父说好要过一辈子?” “一辈子、一辈子……”她喃喃复诵,摇了摇头:“你呀,动不动就把一辈子挂在嘴边,好像很容易似的。” “真这么困难?”齐磊睁亮了眼,认真注视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我就是想跟师父过一辈子,这样还不够么?” 想到近日齐园的情况,练如滟轻喟口气,徐徐道:“一辈子这个字眼儿,太虚幻了。当初,我以为会在绝天门待一辈子,结果门主死了、绝天门散了,全部走样了。” 勾起淡笑在唇,她接着说:“瞧!许下一辈子又如何?很多事情,无法掌握在手。你大概一路走来都很如意,所以将一辈子想得太简单。” “我是想得少,可从没怀疑过。我就是想跟师父在一块儿过上一辈子!”齐磊目光炯炯,仿佛燃着烈焰:“师父,能不能别想这么多,只问咱们彼此的心意?” 能不能别想这么多,只问咱们彼此的心意?齐磊问得铿锵有力,直直叩进她的心底,练如滟一时怔忡。 见师父不语,他干脆一鼓作气继续道:“有好吃、好玩的,咱们两个一起去;谁病了、伤了,另个人就负责抓药、煎药;谁心里不快活,两个人共同想法子;没银两了,就一块儿去抓江洋大盗领赏金……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日子。” “但,真的非我不可?”噙在芳容的笑,像隔夜的茶,渗了涩味:“我曾问过你──如果,有个武功高强的女侠收了你做徒儿,你是不是对她也会像对我一样。还记得你的回答么?” “记得!”齐磊坦然点头:“我说,应该差不多。” “这就是了,对你来说,这人,并不一定要是我。” 他看来有些困惑:“我会这么说,那是因为……武功高到让我甘愿拜师、又对我百般好的女侠,普天之下,我只想得到师父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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