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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崔元善因为不敢直视井上恭彦,目光犹疑,一时无语应对。

  身边其它同年进士一听,也纷纷表示想一睹全诗。

  先前那名背诵出那两句诗的新科进士不明就里,热心道:“这诗我是听吏部的官员传出来的,全诗倒记不大得了。这次律诗的试题以『麻』字为韵,崔同年的诗是末联备受佳评,我也才记忆犹新呢。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崔同年不吝赐教。”

  见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崔元善冷汗涔涔,不敢直视井上恭彦的眼睛,频频推辞:“不敢不敢,拙诗幸蒙座主提拔,才能如愿登第,在诸位同年面前,小生不敢献丑。”

  新科进士三鼎甲皆在场,见崔元善不愿吟诗,以为他是谦虚,纷纷笑了起来。

  从头到尾都站在好友身边、冷淡地看着崔元善的吕祝晶,忍不住嘲讽道:“崔公子既已及第,想必是真有才能,又何必如此谦虚。”

  “是啊,崔同年,请不必谦虚。”其它不明内情的进士们纷纷鼓动道。

  但崔元善依然摇头道:“不、不了。”

  祝晶气恼地开口:“或者要我来提醒你,崔公子,我记得那首诗应该是这么写的吧!飘洋涉海已岁余,梦里长安非吾家-”

  “祝晶。”恭彦低声制止,随即对诸生抱拳道:“十分抱歉,打扰诸位赏花的雅兴,我们另外有事,这就要离开了。”

  “恭彦!”祝晶已经快气炸了,恨不得当场揭开“护花郎”的真面目。

  可恭彦却只是求饶地看着她。“拜托,不要。”

  这欲言又止的情况,教在场众人看了,也不禁感到有些纳闷。

  由于并非正式举行的进士宴,只是几名新科进士的游春活动,刚中举的这群未来官员心中春风得意,自是不言而喻。

  但因为在场的众人,只有崔元善认得井上恭彦,其它进士多是外乡人,见恭彦似与崔同年相识,有人兴致高昂地留客道:“呀?何必急着走,都还不知道公子该怎么称呼呢!.何不与大家一同游春赏花?”

  在恭彦请求的目光下,祝晶忿忿不平地跺着脚。

  “算了、算了!”说着,也不理会其它人的注目,她扭头就走。

  “很抱歉。”恭彦急急向众人再道歉一声,才赶紧追上祝晶。

  这是今天里,他第二次追在她身后,而抱歉的话,则已经不知说了几次了。

  “祝晶,你不要那么生气,听我说-”

  “我现在不想听!”她气呼呼地解开系在柳树下的缰绳,牵着马离开曲江畔。

  恭彦紧跟在她的身边,见她气愤苦恼,心底很是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祝晶不谅解他阻止她在众人面前指责崔元善,可是他有某些顾虑不得不考虑。

  “唉。”他叹着气说:“不要生气好吗?我原本就不觉得那两句诗很出色。”

  当初只是一时兴起,随手拈来抒发思乡情感的诗句,从来也没想过要把诗公诸于世,他甚至不清楚崔元善是何时看到那首诗的。

  祝晶不肯说话,两颊还是气鼓鼓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要生气,祝晶。”

  相识那么多年以来,他从没见过她气成这样,彷佛与人有了不共戴天的冤仇。

  他万分不乐意见她向来开朗的脸上出现那种气愤的表情,更不用说只是为了替他抱不平。

  “你不说话,是在气我,还是气别人?”

  祝晶突然停住脚步,才转过头看向他,眼泪又掉落下来。

  讨厌!匆忙又别开脸。她今天怎么这么爱哭!

  恭彦见她掉泪,下意识就要帮她抹泪,但伸向她的手却在下一刻硬生生缩回身侧,彷佛另有顾虑。他站在她身边道:“对不起,祝晶,我又惹你哭了。”

  “不要跟我说这些!”祝晶吼出声。“我是气!很生气!我气你明明可以说出真相,却要那么委屈自己!”她今天晚上一定会气到睡不着。

  她从没这么生气过,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愤怒的时候。她气得,整个胸口都在发痛,好像有什么正撕裂她的心。

  看来终究还是得说个明白。恭彦松开马缰,走到祝晶这头,不敢碰触盛怒中的她。怕一碰触,就会碎。

  他试着解释他不愿意揭穿崔元善的理由。

  “我跟他是多年同窗了,虽然不算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我知道他一直都有来自家族的压力,逼迫他不得不考取进士。当然,这不能用来作为推托的理由,我也无意为他找寻借口……”

  顿了顿,确定她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才又继续说:“今天我若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当下一定是非常痛快的。然而,揭穿了之后呢?我并没有留下当年那首诗的手稿,没有办法证明那的确出自于我,今天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宣称那是他的诗句。届时,我必然将成为笑柄,而这还只是最无害的结果呢。”

  祝晶稍稍恢复了一点冷静,她闷声道:“也有可能……人们会相信你啊。我就是相信,还有阿倍-对了,阿倍当年也看过那首诗的!”

  恭彦再度摇头。“所以,你是想让阿倍冒着欺君的危险,替我背书吗?”

  “欺君?怎么会?”祝晶愣住。

  “怎么不会?”恭彦进一步解释道:“崔元善能中举,代表他有一定的才能,主试的考功员外郎不会只凭两句诗就录取他。清河崔家在朝廷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倘若这桩科举舞弊闹上了朝廷,不仅主考官会脸面无光,势必也会伤害到其它同榜录取的进士,他们一定也会被人质疑,怀疑这次的贡举是不是还存在着其它的不公平。万一这些人当中,有人是朝中权臣力保的,在长安无权无势的我,以及阿倍,难道不会被人冠上欺君之名吗?”

  恭彦的话,令祝晶逐渐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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