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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不好,眼皮好沉,又要睡觉了……可是不行,砂砂还没回来呢,万一这水家三公子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告辞了,然后去那蓝陀寺烫九个戒疤……呀!那可不成!

  璃人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呃,实在撑不开就半眯着吧,可是真的好困呢。她优雅地用手背枕着下颌,眼帘微微掀起,忽然察觉到对方神色不对——

  如今水源沂正眯细了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方向,手指捏紧了青玉杯微微颤着。

  璃人本能地以为他的失态是因为见到了云绛砂,后来又惊觉不对——这杀人般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盯着他夺妻仇人的!

  璃人暗地里捏了自己手背一把,这才稍稍提起精神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终于恍然!原来他看见的果然是自己的夺妻仇人——蓝茗画!

  如今的蓝茗画正在不远处的兰亭里练剑,四围草木间寒光熠熠,剑气激扬。练剑者偶尔会投来目光瞥见水源沂,却仿佛只看见了一个陌生人般不以为意。

  “为何她会在这里?”水源沂收回目光淡淡地问,言语里是少不了的憎恶之意。

  “因为潋需要她。”璃人敛下眉梢莞尔一笑,“两年前,潋救了她与——”她顿了顿,有意没有说下去,“潋在救她的同时也收了她的心,让她从此为潋水城效力。她如今已忘却了从前过往,自然不会记得你。”

  水源沂皱紧了眉不再说话,却也无法在此静心而坐,才过半刻,便起身告辞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动身去蓝陀寺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嗳——”璃人情急地起身正要唤他,忽见眼前凛光乍晃,紧接着三根银针便势如破竹般直往水源沂的后背袭去——

  水源沂眸中神色一冷,并在瞬间飞身掠袖,直接将那偷袭的银针抖落入茶水中。

  “啊呀!抱歉抱歉,我射偏了。咳咳。”身后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轻快上扬的语调,略带着沙哑的轻咳,竟是——方才用诳语指路的女子?!

  “你——”水源沂回身便要斥那偷袭之人,却在望见来人的瞬间惊窒了所有言语!他瞠目瞪着对方,几乎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是她?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可是这分毫不差的细长的桃花眼,这分毫不差的卷翘的睫,更是这分毫不差的嬉笑的神情,不是云绛砂又是何人?

  璃人眯着眼笑笑地注视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故人,纤长的羽睫垂下了又抬起,终于放心地阖上。呐,她还要声明,之后的事,绝对与她无关了哦。

  “你没事吧?啊喂,你没被银针刺到吧?”见对方半天没有反应,云绛砂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仔细端详起他的脸。呃,脸色正常,不像中了“君莫问”的毒啊。

  水源沂仍旧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锋利的目光似乎要直直望进她的灵魂里去。

  “公子?公子?”云绛砂拿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水源沂的身体陡然一僵,“你……喊我什么?”声音竟是止不住在颤抖着。

  “呃……叫‘公子’不对吗?”云绛砂兀自困惑地眨眨眼,转念的瞬间又朝他“嘻嘻”一笑,很不正经样地玩笑道:“咳咳。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不就叫你——‘美人’?”啊哈,这个是郁漪池的惯用喊法,她也拿来用用吧。

  “美人……”水源沂无声地笑了,笑得狼狈笑得苍凉。美人?若是换作从前,他一定会在心里骂她“无赖”!然而此刻他只感到绝望……

  是!眼前的女子还是云绛砂,还是那个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云绛砂,却不再是那个愿意追他一生一世的云绛砂了……她已经忘记了他。

  看见对方失了魂一般的神情,云绛砂不禁有些心虚,垂下眼帘低低地道:“方才我只是开开笑的……你别当真啊。”

  水源沂自嘲地一笑,“没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云绛砂复又抬起眼看他,与他对视半晌,忽又笑嘻嘻地道:“方才毕竟是我误射银针不对,那,作为补偿——”她瞄了旁边正枕臂酣眠的璃人一眼,唇角往上抿成半月,“如今待客的主儿已经睡了,不如就由我带公子去潋水城逛逛吧?”

  水源沂微眯了眼,眸底掠过一抹异样的奇光,“好。”他道。

  这么干脆?云绛砂暗地里吐吐舌头。而后领着他绕过偌大的莲池,穿过雕栏玉砌的亭廊,最后竟是往“墨竹翠苑”的大片竹林里走去。

  怎么带他来这种地方?水源沂心有犹疑,却没有发问,只依着她的步子走。一路上少女还是习惯性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不安分走路时常会跳个一两步,一跳杏子花黄的裙袂便翩跹起来,像一只明媚俏皮的黄蝴蝶。

  而水源沂也还是静默不言,直至两人踏入竹林深处,光线暗沉,氤氲弥漫处,清晰可闻一阵利疾的舞剑声由远及近。

  “嗯哼,果真是在这里练剑。”云绛砂抿起唇角,唇畔浮出一丝狡黠的笑。转而她朝水源沂眨眨眼,嘘声道:“待会儿无论我做了什么,你看出来什么,都不要道破,可好?”仅一句顽皮使诈的话语,却自见温情之意。

  水源沂心头忽漾,分明有一句话跃至喉咙口就要迫不及待地跳出,却还是被他按压下来,而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云绛砂眉眼弯弯地朝他一笑,而后轻快地跑上前去,“嗨,大植叔!”她大声喊。

  正在练剑的中年男子见到云绛砂便收了剑,朗声笑道:“是云丫头啊。”

  “呐,大植叔又在蹂躏这些竹子了。”云绛砂嬉笑一声,手指抚上眼前的一株翠竹,孩子气地嗔怨道:“大植叔每次练剑总要拿竹子当靶,竹子好可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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