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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两人披星戴月地奔驰几天,终于在第四天清晨回到都城,此时恰好是早朝时刻,戚敬元匆匆回府换上了官服后,便直接进宫。

  他晚到了片刻,朝会已开始,由于他迟到,被拦在殿前暂时进不去,这时殿内恰好传来赵知熙的声音——

  “……赵央与赵盈雪品性不端、心性奸诡恶毒,从今起将此二人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永生不得返回都城……”

  在外头听见此话的戚敬元,连忙高声呼道:“皇上且慢!”

  “殿外何人喧譁?”赵知熙斥问。

  听见他的问话,戚敬元急忙走进大殿,躬身施礼,“禀皇上,是臣,臣适才才赶回都城,因此来晚了。”

  赵知熙见到是他,皱起眉头,“戚敬元,你不是告假半个月去为戚老国公上墓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臣接获消息,得知太子与盈雪公主的事,因此日夜兼程赶回来。”

  赵知熙不悦地沉下脸,怒道:“若你是想替他们两人求情就免了!”

  戚敬元不疾不徐地回道:“臣虽忝为太子太傅,但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要替太子与公主说情,而是有一事臣百思不得其解,恳求皇上能为臣解惑。”

  见他不是来为那两姐弟求情,赵知熙反倒觉得驼异,好奇问道:“你有何事不解?”

  戚敬元问道:“臣想先请问皇上,盈雪公主才智如何?”

  “她才智过人,心思灵巧、聪慧伶俐。”否则这几年也不会哄得他这般宠爱她。

  听他如此回答,戚敬元点点头说道:“皇上,太子年方十四,尚未成年,在朝中也未纳有自己的势力,他们姐弟俩能在宫中安稳的活到现下,最大的依仗便是皇上,一旦没了皇上的护佑,他们俩势单力孤,将如何在这深宫中立足?因此臣十分疑惑,这盈雪公主怎么会蠢笨得想用蛊毒之事咒杀皇上呢?这么做对他们姐弟俩有什么好处?就如皇上所言,盈雪公主如此聪慧伶俐,她为何要做出如此无智之事?臣想请问皇上的便是此事。”

  “这……”赵知熙被他问得一愣,仔细一想他所说的话,发现他说得没错。

  央儿年幼,盈雪又是一个养在深宫里不谙朝政的公主,这几年来全仗着他宠爱盈雪,央儿这个太子之位才能坐得安稳,要是失去了他的庇护,依央儿温懦的性子哪里压得住其余那几个皇子……

  越想,赵知熙越发觉女儿确实没有任何祖咒自己的理由。

  见赵知熙似是被戚敬元说动了,底下的群臣人人表情各异,有人暗自点头,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神色阴凝,有人暗自着急,有人则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戚敬元见他似有动摇,紧接着再说:“那时钟虽是盈雪公主亲手送给皇上,但勤光殿的守卫森严,却也并非滴水不漏,若是有人被买通了,要在时钟里头藏个东西也非难事。”

  暗指赵盈雪是遭人栽赃陷害之后,他长叹一声再说:“不过臣最遗憾的是盈雪公主心思灵巧,这些年来她常有奇思妙想,造出了许多新奇又实用之物,一旦她不在宫中,以后便再也不能见到那些奇妙之物了。”

  听完他的话,赵知熙想起这些年来女儿所做的那些新奇玩意儿,神色阴晦不明。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群臣噤声,本来有意想驳斥戚敬元所言的人,见皇上脸色难看,也不敢贸然开口。

  赵知熙阴怒的目光缓缓落在几个皇子之间,想清楚戚敬元的话后,他明白自个儿确实是冤枉了女儿。

  而这几个儿子里,其中一个怕就是构陷女儿之人。

  几名皇子迎上他挟带着怒火和怀疑的眼神纷纷垂下眼,唯独赵琛站出来说道:“父皇,儿臣认为戚太傅所言甚是,此事应当不是六皇妹所为,还请父皇能再详加调查,揪出那诬陷六皇妹的幕后真凶,还六皇妹一个清白。”

  他察言观色,明白大势已去,因此当机立断,刻意为赵盈雪说话以便避嫌,将自己排除出去,以免父皇怀疑自己。

  既然有人率先开口了,其他皇子只要不太蠢笨的,也都赶紧附和,“没错,六皇妹没有理由这么做,定是有人构陷于她,还请父皇查明真相。”

  这几日来不曾为赵盈雪姐弟说过一句话的众位皇子,如今纷纷如此表示。

  戚敬元明白赵知熙是个极爱脸面之人,这次的事虽是赵盈雪受人诬陷,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甚至废除太子一事,也是他亲自下旨,若认了赵盈雪姐弟是冤枉的,那么无异是承认了自个儿的失察,以他的性子哪里肯当众认错?

  为顾全赵知熙的颜面,因此他特意搭了一道台阶,让他顺势而下,“栽赃诬陷盈雪公主之人心思歹毒,布局缜密,竟能只手遮天,瞒过众人耳目做出此事,为皇上安全着想,臣建议皇上彻查勤光殿的轮值太监与侍卫。”

  一旦事关自身安全,皇帝会比谁都在意这件事。

  听见戚敬元所言,赵知熙果然联想到对方既能买通他身边之人做下此事,那么也能买通人来谋害于他,他顿时疾言厉色地下令,“来人,将勤光殿所有轮值太监与侍卫全都关押起来,严加调查。”

  明光府。

  赵盈雪手里拿着戚敬元送给她的木雕人偶看着,这木偶她一直带在身上,因并非利器,侍卫检查过后便还给了她。今天是戚敬元离开的第十二天,明明分开也没有多久,可她却觉得仿佛与他已阔别了好久好久。

  他要是再不回来,待他回来后,也许就见不到她了。

  她伸指凌空一笔一划写着他的名字,每一笔画里都带着她无法压抑的思念,那思念像是钻进了她的骨头缝里,让她日思夜想。

  在这样无助的时刻里,她格外盼望能见到他,就算她真的难逃一死,也希望能在死前见他最后一面。

  她要亲口告诉他,两年之约作废,以后就忘了她吧……

  她仰起下颚,逼回眼眶的泪,好吧,她不该假装大方,明明就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希望他能一辈子都牢牢记得她……

  她还想要他明确地告诉她,他究竟爱过她没……

  赵盈雪深吸一口气,伸指揩去眼角的泪,此时正值早膳时分,通常这个时候辰刚都会为她和央弟送来吃食,同时也会附上一张纸笺告诉她目前朝中的情况。

  前几日有人想在食物和饮水中投毒暗害她和央弟,幸亏被躲在暗处保护他们的辰刚发现了,他们才没被毒死。

  此后为了他们的安全,辰刚让他们别再食用侍卫送来的吃食,开始从那个小窗子递进食物,让她和央弟食用。

  此刻听见咚一声,她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子前,看见窗外伸进一支木棍,上头绑着一袋包袱,她取下那袋食物,同时将昨天侍卫送来的吃食放上去让辰刚顺道带走。

  由于怕被外头的侍卫发现,因此她与辰刚鲜少交谈。两人若有事,都是用纸笺来联络。先前辰刚送了些炭笔和纸笺给她,有事时,她写在纸笺上交给他即可。

  赵盈雪将几颗包子和装水的竹管先放到一旁,她翻找了下,找到一张纸笺,打开细看,见到上面写了一句话——

  主子已赶回都城,此刻已进了朝堂。

  她双眼发亮,一抹惊喜涌上心头。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她忍不住想将这个喜悦分享给弟弟,轻敲隔壁的墙面,“央弟、央弟,戚师傅回来了,他赶回来了!”

  那墙仅是木板所隔,轻易便能听见隔壁的声音。等了片刻,没听见隔壁传来弟弟的声音,她以为他没听见,再说了遍,“央弟,戚师傅回来了。”

  隔了须臾,才传来赵央沙哑的声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这几日病了,但怕皇姐担忧,因此一直隐瞒着没将这事告诉皇姐。

  “你声音怎么会哑成这样?”赵盈雪蹙眉问。

  赵央瘠哑地回道:“我只是头有些疼,不碍事。”其实他身子时而发热时而发冷,头疼欲裂,咽喉也又肿又痛,十分难受,但想到也许很快他们连命都要没了,因此对此刻身染风寒的事赵央并不怎么在乎。

  “你是不是病了?我让他们请太医来。”赵盈雪担忧地张口要唤人来。

  赵央摇头阻止她,“皇姐,以我们现下的情况,只怕请不来太医,算了,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听他声音哑成这般,知他这病定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赵盈雪很心疼,想到他这几天话特别少,定是因为不太舒服,而她却一直没发现。

  思及他的懂事和体贴,她心里更不舍了,“辰刚送来早膳了,你快去吃了吧。”隔壁的房间同她这间一样,在上方有道通风的小窗口,辰刚也会从那里将食物送进去给他。

  赵央其实毫无胃口,但嘴上仍应道:“嗯,皇姐,你也快吃吧。”

  赵盈雪想了想再安慰他,“戚师傅回来了,说不定会想办法救我们,也许事情会有转圜的机会,你也别太绝望。”

  “嗯。”赵央喃喃地应了声,眼皮沉重地缓缓阖上,双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全身发冷地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团。

  昏迷过去前他想到当初父皇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将他关押起来,心里的寒意就如同此刻从身子深处散发出来的那股寒意一样,冷至骨子里。

  一直没再听见弟弟那边有动静,赵盈雪担心他,张口想唤人前去查看,“来人、来人!”

  一名负责看管的侍卫姗姗来迟,“公主有什么事?”

  “麻烦你去看一看我弟弟,他病了,我刚才一直叫他,他都没有回应。”

  那侍卫不耐烦地移步过去,没多久,走回来丢下一句话,“八皇子在发烧,昏睡不醒。”

  “什么,那还不快叫太医过来?”赵盈雪急得催促。

  “这事不是小的能做主,得报上去才成。”那侍卫懒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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