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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承认她很漂亮,但娶妻子,漂亮是最微不足道的条件……”

  盈心听到这里,卑微感觉重回脑中,被看不起、被轻视、被鄙夷的所有负面感觉统统落到她身上。

  那次的求职经验,还没教会她,别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吗?

  不管她做多大的努力都不够,是不是?不管她有多少能力、优点,都不足以改变她是欢场女子的身分,是不是?她身上烙了印记,永远都抹灭不去,是不是?

  是是是是是……全是全是,都是都是!她是个人人都瞧不起的低贱女子,一旦沦落,她再也走不回人群,她合该属於黑暗、属於肮脏,幸福与她无缘、快乐与她无分。

  仰起脸,她不让泪水偷渡,挂上惯用的淡漠笑容,优优雅雅地走下楼梯。

  看不起她吗?没关系,她看得起自己就够了!旁人眼光伤害不了她、影响不了她,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

  坐在孟家庭园里,盈心失魂落魄,她的骄傲被碎尸万段,她的自尊覆上无数鞋印,肮脏、龌龊一次次侵袭她的心灵,她拚了命不让它们近身,她挥舞双手用尽力气拨开它们,却发现一群群人们已经排好队等著挞伐她的污浊。

  她……是逃不掉了……

  热水添了一次又一次,水里的热度总是传不到心间。

  她很冷,一阵阵哆嗦从足间往上窜,每个关节像被火车碾过般,痛到无以复加,她是感冒了,但她没有心情去理会病毒在身上的肆虐。

  那夜窃听到的话语,一声声,一句句反覆折腾她,她拚了命说不怕、不介意,却不能不介意、不怕。

  天衡那么爱她,爱到财富、名声地位,甚至连父母亲都可以不要,这样多的爱,她怎能负载得起,她怎能回馈得清?

  他父母亲要天衡拿他努力一辈子的东西来交换她啊!他是个商人,怎能做这种不符合经济效益的事情?

  偷偷望向天衡,他的爱情那么浓烈,她怎舍得教他委屈受伤?

  也许她该顺从“民意”离开他,只要一天离开一点点,久而久之,他们的距离就会远到看不见彼此,也不会心伤,只不过每个“一点点”都让她举步维艰、痛彻、心肺……

  若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和他在一起的话……

  问题是,她能这样做吗?婚姻那么久、爱情那么短,哪一天婚姻还在、爱情消失,他会不会拿这些来鞭挞她?

  到时,他是不是要责怪她不能融入他的家庭,让他失去至亲,甚至怨起她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害他丧失所有成就?若走到那个阶段,她该怎么自处?

  刮除他生命画布上的所有精彩,只独独留下一朵花,他会快乐吗?就算花朵再鲜艳美丽,总有看腻的一天吧!

  天衡若因自己和家人决裂,和他熟悉的世界隔绝,她怎乐见?

  她不是个伟大女人,要她放开好不容易敞开心胸接受的爱情,谈何容易?但能不放手吗?她和天衡的家人不是站在天秤同一边,他们必须对立、必须用敌对态度看待对方,到时,处在中间的天衡怎么办?

  若是非分手不可……那么未来十年、二十年……她必须花多少时间,才能将他深锁在心灵底层?她要用尽多少努力,才能让自己不再被他影响?

  想到分离,两颗清泪悄悄滑落脸颊,好不容易鼓舞自己提起勇气,迎向爱情,偏偏情路崎岖,走不到有他的方向。

  这回阻止爱情的不是她的心,而是世情……

  几天下来,盈心反反覆覆思考这些问题,时喜时悲,神志恍惚,注意力无法集中,她常常心不在焉,记错数字、搞砸工作。

  这些情形看在天衡眼里,有了另一番解释。

  他认为盈心的改变缘自於见过孟余邦,她常闪神、常对他莫名冷淡,偶尔心念一起,她投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圈住他,任性地要求他哪里都不准去。

  他记得,天烨婚礼那晚,阔别七年的孟纯终於回家,她们之间的热烈因他的出现而冷淡,她没加入孟家的团聚,想提早离开,一路上,她的失魂落魄全收在他眼底。

  现在,她的魂魄又不晓得飞到哪里去,拿著一支笔,眼睛望著窗外的霓虹灯看板,怔怔地,没有半分表情。她又在想孟余邦?

  “盈心,在想什么?”

  “我、呃,没事!”

  慌慌张张擦掉颊边珠泪,她仰脸对上他的眼睛。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不晓得是不是她过敏,她总是在里面看见深情。

  “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

  经过五天,他天天都在等她主动向他提起她的心情想法,他不想吵架、更不想用最恶劣的方式,破坏他们之间建立不易的情谊。

  他受到父母亲的压力了吗?他被逼著做选择了吗?他终於要找她谈了,谈的结论会是什么?断然分手或切断亲情联系?

  纷乱在心头,盈心闪烁的眸光不敢对向他。热腾腾的水杯握在手里,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那一天……”

  天衡的话刚起了头,他的手机响起,打开,来电者是可柔,他听著对方焦虑的声音,忙急声回应。

  “你等一下,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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