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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天地在她眼前旋转,绕绕绕,绕出她一片无措茫然。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林妈妈总是为你好,好高惊远终会摔得狼狈。

  那些“为她好”的言语,一句句跳出来嘲笑她。看吧、看吧!你就是不听、不听啊!你活该狼狈、你活该当落水狗,统统是你自己活该。

  紧咬住牙关,小书不哭不语,他说过痛恨她哭,说她哭起来像极死去的母亲。

  “你能在晚上之前收好吗?”他的声音,回收她飞散魂魄。

  “是的,冠耘先生,我会。”她机械般回答。

  小书的失魂落魄落进冠耘眼里,偏开头,他不看。他向自己重申,那是假象,是另一个骗你就范的谎言,她是连遗传基因都写满淫秽的女人。

  “我结婚后,你可以选择要不要留在农庄内。”冠耘镇定心神,不受她的可怜影响。

  真慷慨,他让她选择去留呢!是慷慨呀!她无从选择地爱上她,却可以选择离开他,爱情、爱情,她的爱情是多么富有。

  她该骄傲、该欢唱、该……双肩垮下,她什么都不该……

  “是的,冠耘先生,我知道。”压抑伤心,惨白的脸庞浮上凄然笑意。

  “没事了,你下去工作。”

  “是的,冠耘先生,我下去工作。”

  下去?很好,他替她找到一条最接近地狱的道路。再见了,阳光;再见了,爱情;再见了,她的梦幻菩提。

  这天下午,收拾好冠耘的衣物,小书频频回首,回想在他房里发生过的浪漫夜情。

  又如何?这里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美丽记忆。

  扣上门,关住心,关上她未见过光的爱情。

  送出假条,小书来到屏东市区,找到一家大型医院,做了检查。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她又怀孕了--在孩子父亲结婚前夕;坏消息是,那次的抢劫在她的头脑里面留下瘀血。

  血块不大但压迫到视觉神经,现在开刀的话,成功机率很高,但全身麻醉可能危及胎儿。

  若是等到孩子出生后再开刀,有两种可能,一是血块自动被吸收,视觉恢复正常上 是血块照旧变大,也许会全盲、也许像现在半瞎,但届时,手术的成功机率不再是八成。

  从医院出来,小书没亘接回牧场,她在市区逛了很久。

  前八年的赌注她是下坏了,弄得全盘皆输,眼前又是一个双岔路,她该把赌注下在哪里?

  拿掉孩子,重新人生?

  不,她失去过一个孩子,这回,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住他。

  就是瞎了也不打紧?她是极度害怕黑暗的女人,怎能一辈子活在黑暗中,问题在她脑中反覆,她不断走路、不断思考,下午结束,夜晚来到,黑幕驱走霓裳,当街灯亮起,她开启一个新赌局。

  深吸气,她对自己说:“上帝对你终究是好的,她为你关上一方窄窗,却为你打开”扇门,你得不到全部的他,却能拥有一个像他的孩子,他将完完全全属于你,没有人抢得走他。赌了,怕什么?这回,终该轮到你赢。”

  展开笑颜,扫除忧郁,再也不愁、不卑、不苦,她是小草,不管到哪里,她都要活得绿意盎然。

  这夜,她哼起歌,歌声一路伴她回到牧场。

  把辞呈收在身后,她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小小行囊。带不走的,是整面墙上,那双俪人身影;带不走的,是她花了八年细细织就的绝望爱情。

  看看房号-A301。

  敲敲门,十二点钟,他没睡,屋里灯光仍然亮眼。

  冠耘打开门,门后的光将他的影子曳在她身上。

  凝望他,没有以往的闪躲,带笑的眸子,含着勾引妩媚。

  小书上了妆,淡淡的上方面她不是好手,但她擅长画画,替自己画出一张快乐面具并不困难。

  她的美丽烙进冠耘心底,没错,她一直是漂亮的,比她的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了彩妆,将她脸上所有优点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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