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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没告诉过你,我的童年。”深吸气,她告诉自己,没有不舍权。

  在这样的早晨谈童年?希壬不解单细胞动物的神经思维。

  “自有记忆起,我就是街头游民,我和爷爷在街头行乞,有时一整天,连半毛钱都要不到。夏天还好,冬天地下铁又湿又冷,碰上大雪,常有人冻死,后来爷爷死了,我就跟在一个陌生叔叔身边,叔叔不见了,我又去找另一个游民跟着,也许是带小孩很烦吧,往往没几天,我又得找新的大人跟。那些人,有的友善、有的脾气坏,有的会拿石头砸我、迫我走开。”

  这些话,她从未对人说,那是最不堪的记忆。

  “直到一年冬天,我被路人发现躺在冰雪里面,我以为自己死了。我听见围在身边的人说我好可怜,我不禁想问,既然觉得我可怜,为什么不给我一点面包,别让我死前那么饥饿?清醒后,我被送往孤儿院。”

  他不知道她的童年那么悲惨,心疼报到,他想拥她入怀,她摇头,拒绝他的安慰,这时候,她要清醒,不想有太多温情。

  希壬被拒绝,有一丝不愉悦,但他无法对可怜的女人发脾气。“你爸妈呢?”

  “不知道。”

  “后来呢?”

  “我在孤儿院时,也老是找个人跟,我是大家眼中的跟屁虫,没办法,我一定要跟着人,才会感到安全。我努力让自己很可爱,让人觉得即使我是脏鼻涕也舍不得甩开,我听话、当好小孩,我尽力当甜甜的乖学生。”

  她是包了糖衣的苦药,皮甜、心苦,苦自己、甜外人。

  “之后,你让爷爷奶奶收养?”

  “是,钧璨哥是我在宋家,第一个黏上的人。”

  所以她要钧璨,倒不如说她想要安全感?希壬想。

  “钧璨哥是好人,我花很多年来喜欢他,并且鼓吹自己相信,我真的爱他。钧璨哥爱上小慧,我又说服起自己放弃。你常骂我委屈自己,可生活经验教会我,委屈才能求全,委屈是生活常态,不管你爱不爱。”

  她望他,他不说话。

  点点喟叹。“希壬哥,你是第二个被我黏上的人。我知道这种心态不健康,我怎能抱着童年习惯,不断重复同样的事!我明白,这不是爱情,不足以维系婚姻。”深深叹气,她凝视希壬,“记不记得,我央求你结婚时,说过什么话?我说,哪天你有了心爱女生,我不介意离婚。这句话……仍然成立。”

  心痛得难以自抑,但她坚持看他,看他下一步怎么做。

  若他大骂她笨蛋加猪头,那么他有一点点在乎;若他气得把她抓起来杖责上三十,罪名是头脑不清醒,那么除了在乎,他还喜欢她,比她所知道的更多。

  果真如此,她不管道德、不要自尊,她要努力当他的妻,创造出一个与“永远”相关的奇迹,即使这个奇迹里,有第三个女人的身影,即使她心口不一,很介意自己是不是唯一。

  他没骂她,昨夜的热情陡降到零下五十度C,全球气候大紊乱,他的心覆上厚厚冰雪,是明天过后的惨状。

  希壬从床上落地,挺拔身影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凌厉眼神掉在她身上,他定定注视她,很久,久到她心慌。

  冷冷的,他酷寒的表情伤人。

  经过昨夜的浪漫缠绵,他以为即将不同,没想到,今晨,她居然说“婚前约定仍然成立”。

  她不在乎他,确定!

  瞬地,他的爱情变成天大笑话,他输了,彻底输给她的顽固。

  “你真的不介意离婚?”他寒声问。

  看吧,她说了一大篇,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抓住重点主题——你不介意离婚。

  瞧,他多认真,可见离婚存在他心底,好久时间,只不过碍于情面,尚未主动提起。

  “是的。”点点轻点头,心痛。

  是的是的,喜欢一个人,要学会放手,因为他是人,不是东西,他的心无边无界,你根本无法掌控,硬把他捏在手心里,只会教他窒息难挨,只会让他想躲到你抓不到的海角天边。

  放手吧,像放手钧璨哥一样,任他追逐幸福,那么多年以后,他再想起自己,也许……心存感激。

  “很好,今天,你把我的衣服搬到客房。”拳头在他身侧收缩,青筋爬满手臂。他压抑打人的冲动,转身,往浴室走去。

  他说很好……在希壬背后,点点红了眼。

  吞下哽咽,难受吗?当然,但那是她的决定,不怨人。

  换下睡衣,点点走到厨房。不管怎样,她仍旧是他的妻子,再委屈,都要替他准备爱心早餐。

  打开炉火,双手忙碌,两颗蛋、一点培根、烤得香酥的奶油面包和香浓咖啡,经验让人熟练,但对于放弃婚姻,她仍需要多加磨练。

  希壬出房间,她端起盘子,堆起笑脸,甜甜对他说话:“希壬哥,你还没吃早餐。”

  他连看都不看她,往门口方向去。

  “你来不及了吗?等两分钟,我用保鲜盒替你装起来。”

  希壬置若罔闻,换过皮鞋,开门、关门,消失在点点的视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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