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谢璃 > 白色情人 >


  她用面纸擦拭他嘴角的余渍,再用毛巾替他抹了把脸。“你得赶快好起来,我们欠人家太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爸爸回来再叫他还啊!”他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熟练的转到卡通频道。

  “你懂什么!”她转开脸,忍住胸口的酸意,至今她仍无法提起勇气告诉年纪尚幼的弟弟父母双亡的事实。

  她算过了,沈彪起码要住上一个礼拜,这是家私立医院,健保病房全都满床。他们被迫住在双人病房,扣除健保给付,所有的医疗费用加起来要将近三万块。她一个月兼差的收入只有两万,光是生活费和沈彪夜间的保母费就去掉了四分之三,家里可动用的现金也只够支付她下学期的学费和沈彪的注册费,如果硬是要还言若水这个价,绝还得另外张罗一笔钱;但是依她的现况,她根本没有余力再多挣钱,除非她休学、沈彪改上公立幼稚园,然而不到最后关头,勉真的不愿意走上这一步。母亲对她有很深的期望,她也只剩一个学期就可以毕业了,再拖个半年,一切都可以好转。

  她应该撑得过去的!

  她看看表。对目不转睛看着电视的弟弟道:“我得去上班了,待会王太太会来看着你,你要早点睡,别太麻烦人家!”

  他应付的点个头,接下道:“你明天可不可以别去上学,我一个人会害怕。”

  她叹了口气。“我再看看,如果课不重要,我就来陪你。”

  她走出门外,带上门。她无力支付王太太全天候的费用,看来她这几天得跷课了。

  她搭上捷运,又转了一班公车,疾步走到咖啡厅去。

  正待她接班的晓蓁看见她推门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赶着走呢。”

  “对不起!我去医院看我弟弟,耽搁了一下。”

  “没关系。”晓蓁瞥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道:“我做到这个月中,以后不来了。”

  她惊讶的停下了洗手的动作。“你找到好工作了?”

  晓蓁是个高职毕业生,比她小上两岁,有张典型的美人脸,身型娇小却丰润。毕业后一直在这家咖啡厅工作,做事马马虎虎,但顾盼间很讨喜,身边追求者不断。

  “怎么可能?你都找不到了,我怎么找得到!”晓蓁收拾起随身物品。

  “那怎么一样!我白天得上课,又不能做太晚,能找到搭配时间的工作很不容易啊。”她解释着。

  “要靠这种工作赚到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买个PRADA皮包就要去掉我一个月的薪水,还得跟家里伸手要钱吃饭,不干了!”

  “你不做不是更没钱花?”

  “我决定搬去我男朋友那里,他帮我买了间小公寓,就在忠孝东路那儿,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你男朋友?你说小李?”她记得小李更是拮据,整个人倒吊过来也掉不出一块钱来,但是五官神似日本偶像剧演员竹野内丰,让晓蓁迷得不得了。

  “当然不是!是刘先生。”

  沈彤愕然。“你是说——那个孩子已经上国中的刘老板?”她差点没脱口而出说那个“头秃肚大眼蒙的老男人”。他是店里的常客,公司就在附近,追晓蓁追得很勤,她一直将之视为笑话一桩看待。

  晓蓁坦然的点点头。  

  “为什么?他哪点好?你还那么年轻!”她不可置信的瞪视眼前的小美人。

  “他的钱好啊!”晓蓁穿上外套,回头看着沈彤。“我累了,你别跟我说那么多道理,只要不看我妈的脸色,什么都好,她现在可高兴的呢!”

  “那小李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我们还是在一起啊!”她拿起皮包,向沈彤道别。“走罗,祝我好运吧!”

  她目送着晓蓁雀跃的走出大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清扫完整个用餐区的地板,沈彤轻捶已经发出抗议的脊椎,她靠在流理台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已逐渐粗糙的十指,然后拿出护手霜,微尽棉薄之力的延缓它脱形的时间。

  她终于体会到母亲常年料理家务从不假手他人的辛苦,她不过做了几个月,身体各处已经发出阵阵警告,母亲让她好逸恶劳了二十一年的恶果终于显现。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提振委靡的精神,伸手将散置的咖啡杯、盘排列整齐。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在背后响起,她连头也懒得回,运转了一天的微笑机制已然罢工,她机械化的扬声:“抱歉,我们打烊了,明天请早。”

  脚步声却依然持续靠近,她不耐的放下手边的工作,回头再次声明,“对不起,现在已经——”

  她的话语消失在一张近深夜仍不显倦,还犹自散发丰采的笑容里。

  “我只想要杯水喝,可以吗?”言若水坐上高脚椅,看着发怔的她。  

  “喔。”她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给他。

  她靠近他,大脑褪去倦意,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喝了半杯水,放下杯子,也兴味盎然的打量着她。

  他眼睛像蒙上一层水光,是透着夜晚才会有的颜色,笑意满溢,身上隐隐地传来如丝如缕的酒味,混合着他原有的气味。并不难闻,她头一次发现愈夜愈美丽的不是只有女人。

  “你从哪来的?”她的口吻像在问风尘仆仆的过站歇脚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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