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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端上亲自调制的咖啡,轻触他手臂,他回头接住,很快抵唇喝了一口,眉一挑,赞赏道:“很特别,这是我点的那杯么?”

  “我不知道你点了什么,这咖啡是我自己的。”

  “你私藏?”他微露笑意。

  她笑着摇头,“是寄放,我偶而到店里坐坐就喝这个,我不习惯喝晓庄烘焙的咖啡豆,喔,晓庄是这里的店长。”

  “你不是这里的员工?”

  她再次摇头,转身将那把扛来的木椅放倒,使劲扳弄、摇晃。他好奇地站在一边观看,发现她从一只工具袋里取出一把电钻,几枚螺丝钉,先装好钻孔钻头,对准坐面底下四个凹角,钻几个细孔,再换个十字钻头,牢牢锁上螺丝钉,过程快捷俐落,完成后,她将椅子扶正,自行试坐,还刻意摇晃了几下,确定稳定度足够,才起身朝他做个邀请手势,“坐坐看吧。”

  他依言入座,笑道:“不用进去了,我就在这里坐吧。”

  她屈蹲身子,两眼圆睁,仔细审视座椅细部,指尖轻抚扶手的流线弧度,以及四只椅脚收束的完美边线,眼神流露珍爱之情。围裙脱去后的她一身濡湿,垂散於背后的发梢不时凝聚出水珠,静淌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端详得极为入神。

  “你从哪来的?淋得一身湿。”他好奇问。

  两人偎靠得有些近,她身上散发着体温和雨水交织后的独特气味,晒成小麦色的双颧始终泛着粉红。从第一眼的好奇打量后,她就不再对他产生兴趣,现在她聚精会神的对象是一张朴质无华的椅子。

  “我的工作室。”她不经心答道。

  “你是做什么的?”

  “做些手工杂货。”

  “这椅子是你做的?”

  “嗯。”她突然直起腰,像下了极大的决心般一脸郑重,“先生,麻烦您站起来。”

  他愣了一秒,不解这张还没坐热的椅子又有何瑕疵了,看来她的确是个新手,对新作再三琢磨。他顺从地离座,加强她的信心道:“比刚才稳多了,我相信应该不会轻易散架,这是黄松做的不是吗?硬度够的。”

  “你看得出来?”她极为讶异。

  他轻笑,“不同的树种木纹和节点是不一样的。”

  “是啊没错,我只是想,椅背再镂刻一些花样会更好,顺便上个色,您觉得土耳其蓝怎么样?”遇见能谈上话的人,特别令她高兴。

  “土耳其蓝?”他放下咖啡,手掌虎口托住下巴,认真予以想像,“不大好,隔阵子色漆被木材释出的天然松脂溶解,会褪变成黄绿色。”

  “咦,你真的懂耶。”她喜出望外拍了拍手,“好吧,还是用最保险的棕色好了,万一晓庄又把它拿给客人用,看起来也不会太突兀。”她将一只圆凳移到他身后,“请您将就坐这张凳子吧,可能不是那么舒服。”

  “不要紧,我等车修好就走。”他又瞥了眼腕表。“天黑前应该来得及上山。”

  “是要到温泉区吗?”她知道那里分布各色旅馆和度假饭店。

  他轻点头。

  果然是观光客!多数观光客在下了高速公路转进省道后,会在入山前必经的这座小镇稍事歇脚,加个油顺道吃顿乡间风味餐,趁便补给饮用水或各式小零嘴,比起僻静的温泉饭店或度假山庄提供的稀少又贵得出奇的杂货用品,小镇成了理所当然的中继站。

  “祝你假期愉快。”她一把勾起椅子,抓起工具袋,笑吟吟道:“我要回去了,您慢慢喝吧,不必付帐,算我请客。”说着伸手滑开后门的门闩。

  “等等,你从这里出去?”他仰头探看天色,云层虽不再浓厚,雨势亦已趋缓,但仍未有收兵迹象。“雨还下着不是吗?”

  “小多了呀,”她从铁门栏缝探手出去盛接雨滴,“反正衣服也湿透了,不差再淋一回。”她看看他,露出促狭的表情,悄声道:“坦白告诉你吧,我不喜欢被抓去当服务生,尤其人多的时候,受不了,还是先走为妙。”

  她拉开铁门,举步踏进田埂前,对他道:“麻烦你帮我把门拴上,谢了。”

  田埂布满杂草,不致於泥泞,但沿途浸染的水份,再次湿透她的布鞋前端。她走了一小截路,转弯切进连结大马路的捷径前,回首再张望一眼。男子擎起咖啡杯,对她挥手致意,她眯眼笑了起来,默默想着,真是好看的男人。

  与美丽萍水相逢,总能让她愉快一整天。

  他将一叠卷宗靠在驾驶盘上细阅,降下车窗,点支烟,无视美得令人屏息的湖上轻雾氤氲,视线没有离开过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文字。

  休旅车停靠在树冠繁茂的老树下,耳畔是清晨的鸟语啁啾和虫鸣嘶嘶,他听了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有些烦扰。吸了两口烟,鼻腔里只有尼古丁的气味,排拒了鲜洌的空气。

  原本想避开饭店大厅的早起人潮,找块清净地静心思考,没想到四处皆有踏青的人迹。他草草用过早膳,开着车,循着山势,盘旋曲折在拓垦得十分平整的山道上,接近山脚时,随兴转进一条森幽的窄径,尽头便是雾块缭绕的一面湖水。

  审阅工作告一段落,他才探头出车窗眺望。每季都造访此座山岳的他,倒是没发现这里有块幽静处。

  他摁熄烟,下了车,伫立在湖畔,极目眺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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