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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这一天好长,却过得好快。窗外的新月已攀上天际,荏弱地为臃肿的云层所包覆。

  他们在这张席梦丝床上已缱绻了一整个长昼,错过了晨曦和夕照,如今已是灯火辉煌的凉夜。

  傅仲轩阖起狭长的黑瞳,呼吸温润有致。就着微弱的天光,她细细审视他这张看来美奂绝伦的脸庞,揣想拜倒在他的美色和钱势下的女子,是不是多如天上繁星?

  他若果真是一个滥情寡恩之人,又怎能有这股透体的纯稚俊美!

  “又在虚拟设构我的风流艳史?”他倏然睁开双眸,伸手勾住她的颈子,飞快地在她芳唇间夺得一记香吻。

  “才不是。”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心事都瞒不了。“我是在想,你这位吃惯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大老板,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家常便饭。”

  他眼中露出惊喜。“你,会做菜?”

  “好不好吃的差别而已,谁不会?”心灵的满足抵御不了生理的饥饿。”整天滴米未尽,她决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她的五脏六腑。

  “麻烦把脸转过去。”她羞赧地红了两颊,这样光着身子立在别人面前,还是生平头一遭。

  “你已经是我的‘战利品’了,我有权利一次看个够。”沈洛寒不说还好,这一说,他索性侧躺着以手托腮,一瞬也不瞬地欣赏她不可思议的匀称而优美的曲线。

  “那你最好把眼睛睁大一点。”她抓了件长衬衫,身子才溜滑下床榻,一瞬间,人已跃出卧房。

  傅仲轩歪躺在床上,惊讶不已。从一开始他就认定沈洛寒只是一个凑巧长得比较漂亮可人的画者。美丽的女人总是容易招惹,当行到水穷处,只要挥挥衣袖,照例施舍一两样珠宝,又将云淡风轻,不必带走任何牵挂。

  但,她不同。这个兼俱刁钻灵韵与娇憨的女子,令他兴起继续追逐下去的昂然斗志。

  在两性的游戏法则中,他从来都是发号司令的操纵与征服者,沈洛寒的离轨演出,反而使他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

  纽约是个能者的天下,谁有本事谁就能呼风唤雨,不单在事业上,情感的取舍亦是如此。

  当他决定她必须是他的的同时,她就已经失去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

  半个钟头后,餐桌上已摆放了两盘香喷喷,热呼呼的肉排。沈洛寒还调制了一锅什锦翠玉羹,色泽鲜嫩仿佛琼浆,引得傅仲轩食指大动。

  “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家常菜了。”他给予由衷的赞美。

  “你很少回家?”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恐怕一年难得和家人团聚一次。

  “你指的是有父母、有兄弟的那个家?”他的问题很奇怪,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

  沈洛寒诧异地抬头望向他,惊觉他轩眉下两道前所未见的阴霾。

  “除非你对家另有定义,不然的话,是的。”

  “很抱歉,从我十四岁以后,那样的家已陌生得不复记忆了。”他口气平淡,好比说的是别人的际遇。

  沈洛寒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岂会看不出他强人姿态下和凡人一般无异的容易伤感的心。

  为什么?她想问,但开不了口。虽然他们已跨越一大道鸿沟,却好似还没“好”到可以过问他私人问题的亲近程度。

  这餐饭吃到九点多,他仍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沈洛寒又为他烤了一个苹果派当点心。

  当夜幕低垂时,他又挤到她的席梦思床,耍赖地要她陪着一起共守银灯度中宵。原以为风流韵史应是多得不胜枚举的企业钜子,居然恍若严重缺乏被爱,无度地需索她的轻怜和宝意。

  * * *

  站在曾经培养出劳勃·狄尼洛的“喇妈妈”东街街口,傅仲轩还在考虑今儿是不是要到神来画廊一趟,苏西陈已面带忧色地追上来。

  “傅先生,”服着五寸高跟鞋,她小跑步地从对街奔过来,气喘吁吁的说:“您这几天都上哪儿去了,连大哥大都关机,阿迪找你找得快焦头烂额。”

  “有事?”他问。

  “有的,我们边走边谈好吗?”苏西陈连作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绪。“阿迪查出有个叫丹尼尔的楣客,专门居间介绍假画买卖,许多亚洲和东欧的富商都是他的客户,每年光是抽取百分之五十的佣金就能让他有高达一百多万美元的进帐。由此不难想象和他合作的伪画画家是个绘画底子多么深厚的人。”

  傅仲轩静默地聆听她的叙述,神情己陷入沉思之中。

  苏西陈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本来我们大家都推测,能拥有如此神乎奇技的人,至少该在画坛打滚过数十年,或者应该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知名画家,孰知,问遍了全纽约的画廊,竟没有一个资深执行长,想象得出他或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傅仲轩原已凝重的神色,霎时显得更加森冷。

  “不过,阿迪倒查出来那个叫丹尼尔的女朋友,就是那日在酒店借故制造混乱的女子。他们一搭一唱,肯定就是为了盗取真画,然后交给伪画家。”苏西陈理所当然的认定,沈洛寒绝对没有那样的功力可以以假乱真,她自诩是纽约最佳的伯乐,岂会错过这样一匹千里马。

  “这么多天,他就只查出这些?”傅仲轩对阿迪的办案效率显然不太满意。

  “是的,因为那个叫丹尼尔的很狡猾,想找出他犯罪的实证并不容易,而且……”苏西陈讲到这儿,忽尔变得吞吞吐吐。

  “说吧,这不正是你今天急着找到我的主要目的。”傅仲轩不需明问,即已猜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苏西陈提了一口气上来,才道:“傅先生和那位沈小姐似乎……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天您和她……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您的私生活,但,她若真的涉及窃画案,那么……阿迪也很不同意您这么做。我,我是一番好意。”

  傅仲轩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愠怒之色。

  “谢谢你的好意,但,下不为例。”特立独行的他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脾性。苏西陈这番含着劝谏的话,没立时激怒他,已经是很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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