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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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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看猴子,还怕明日就没得瞧了?” 宝宝不响了,心想着有动静,人声嘈杂必然会惊醒他,便去睡了。卫紫衣看着他沉沉睡去,回到书房,喊来战平,低声交代一番。战平连夜出庄而去。临睡前,他抽出一本诗集,随手翻看几页,蓦然沉吟起来,只因他看到里头有一页书角折起,显然为了方便时常阅读,那是二首白居易的长诗《太行路》,其中有几句用来笔画了又圈,正是:“太行之路能催车,若比人心是坦途;巫峡之水能复舟,若比人心是安流。人心好恶苦不常,好坐毛羽恶生疮……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 卫紫衣合上书,叹然道:“这个梁晓星,被他爹估得太低了。他并不肤浅,反而极有见地,不是只晓得张生跳墙、司马琴挑。” 他有预感,这个家将兴起一场大风波。 梁家办喜事倒挺快的,人捉回来第三天使下了聘,第五日便迎娶。可能也是一对新人早已不新了,日子拖欠了话辆更长,令人难以消受,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事情定了案,往后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邱老舍自是没异议,梁家肯认帐,让他女儿明媒正娶的做人,他已是喜出望外,心满意足,再无二话。 饶是办得匆忙,梁家依然杀猪宰羊皮鞭炮,从窖里抬出十六坛酒来摆场宴客,还请来两班吹鼓手,热热闹闹的当一椿正经事在办。 邱老舍更是一乐,有摆酒宴客,表示凤女毋需熬忍三年做童养媳。 他以亲家的身分和卫紫衣等人一桌吃酒,喜得不住向他们道谢。 卫紫衣谦辞。“我们也没做什么,全是梁员外自己做的主。” 宝宝心无城府,嘻嘻笑道:“这一对新人郎才女貌,都好看得很!也难怪他们会在一起,全村上下,找不出比邱姑娘更美的,比梁少爷更俊的,他们若不在一起,又到哪儿再找一个容貌相当的。” 邱老舍有点讪讪的笑了。“凤女像她娘。” 邱成贵在一旁阴阳的笑笑:“我倒循,长的像着不死的爹。您也别高兴得太早,今日送羊入虎口,就怕连骨头都没剩下。” “胡说,你八成嫉妒你妹子命好。” “呵,命好命坏,在成亲这天说了不算,必须伸长了脖子慢慢看!”邱成贵不客气的说,也知老爹要变脸,自己动手撕了小半只烤鸭,拎起桌上的酒壶,大模大样的朝外走,到废井前的老树下自饮自食反而逍遥快活。 “那个老悻悔,瞎了狗眼蒙了心,亲手断送自己女儿!” 邱成贵扯开嗓门诅咒叫骂,反正这里偏僻,别说平日没人肯来,今朝梁员外大宴乡亲,连佃户都请来吃次农等席,这里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他大可以痛快的说出心里的话。 “这是什么世道?同样犯戒成,有人风风光光的一扫污名,而你却教人活活逼死,翠花姊,这世间的道德标准在哪里?难道是在有钱人的嘴里,他们说了便算!可恶,该死,我才不信那老狐狸安着好心眼,凤女肯定要吃大亏,偏偏老悻悔不肯听我的——呵呵,你若还在,定要骂我平日不争气,才落得今日在老头面前没地位,活该!”邱成贵咬了一大块肉,泄愤似的用力咀嚼,左手提壶朝废井比一下。“来,干了!一醉万事休。” 借酒浇愁,最易喝醉,不多时邱成贵已是语不成句:“逼死了一个……又逼死一个……哈哈,都死了算啦…”摇摇摇摆晃到废井前,倚着废井坐下来,忽然呜咽起来:“我好想你…翠花姊……他们都说我还小不懂…真气人,十五岁还不懂爱人吗?可是…没人在乎…连你也不在乎……” 疯疯癫癫闹了好一阵子,终于鼾声大起,醉倒了。 战平下了树,看了他好一会,终于道:“看你也算是汉子,而且可怜。”把邱成贵扛在肩上,送回他家,才往梁家复命。 梁家的宴席快散了,梁晚星也教私塾里的同学嘲谑的、半含取闹半含恶意的灌饱了黄汤,谁教他偷偷摘下了村里的一枝花,占尽便宜却没落个惩罚,最起码,也要他今天夜里当个空壳新郎,教新娘子望着喜烛垂泪到天明。 总之,大家都醉了,被灌酒的人醉了,灌酒的人也醉了;难得吃到的好莱,难得畅饮的美酒,欢乐的气氛总是令人沉醉。 唯有卫紫衣清醒得不得了,笑看宝宝兴致勃勃的模样。 “第一次看人办喜事,参加喜宴?” “嗯。”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瞧什么都新鲜有趣。 卫紫衣摸摸他的头,心里有些歉疚。方才见紫秋茹是刻意妆扮过了,硬是美赛新嫁娘,就差没穿上大红衣服。只有宝宝,一路上都没空为他制衣裳,只从成衣铺买来几件替换,当然比不上订做的好看,加上一路风霜,已经半新不旧。卫紫衣出门不喜太多长物累赘,身上也是一件六成新的长袍。这更显得紫秋茹的排场大,看她是单身一人,其实一路上,有人婢在前头打点,不过顾着卫紫衣面子,不愿过分张扬。 战平来时,一片闹烘烘,好不容易才找到魁首,低声向他报告所见所闻。 宝宝看人闹酒看得不亦乐乎,等回头瞧见战平,咦了一声。“你跑哪儿去了?真可惜,没瞧见新郎给人灌醉了,好热闹。这喜宴的菜可真不赖,我替你留了一份,快吃了吧!”指着自己面前那一盘堆积如山的菜肴,推给战平。 战平心头感激,没说什么,埋头吃了起来。 紫秋茹去瞧新娘子回来,不忘顺便回房重理容妆,一身光鲜的重新坐下。’“邱凤女很好,显得十分高兴,我给她一只碧玉戒指做留念。” 卫紫衣笑道:“你也不放心她吧!” “大概事情太顺利,反倒见疑。可是再留下来也不是道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实在顾不了太多,所以留下一只玉戒做为凭信,万一她在梁家待不下去,可以到江南‘紫竹宫’找我,总有她容身之处。” 喜宴结束后,他们四人收拾行装,便向梁员外告辞。梁员外自然再三挽留,教他们多住一夜明日再走。他们只说日正当中,到落日前正好赶到前头小度歇宿,又再三道谢员外的殷勤招待,终于还是走了。 “为什么急着走呢?”宝宝坐在马前,扭头问卫紫农。“留在梁家,再也看不出真相,不如我们一走,可以使他们肆无忌惮的去完成他们计划中的事,真相才会暴露出来。” 这话连紫秋茹都动容。“大当家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 “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无法断言,所以不便说太多。”卫紫衣拨转马头朝林子里去,其余二骑自然跟随。“有些人天生阴性子,笑里藏刀,我们这几双江猢眼睛果真眼睁睁由着他蒙骗过去?” 紫秋茹要表现她的智慧,微一沉吟,启唇道:“说的也是,刚才在喜宴上也听见不少流言,有些年纪较长的老人家都在嘀咕梁员外的反常,说他本是一位极重礼法、讲究门户相当的人,这次会从轻发落,太便宜梁晚星和邱凤女,真是没道理。” “这就对了。我们不了解梁员外,村里的父老难道也不了解吗?自然以他们的评论最为中肯,只不过同在一块土地上讨生活,非到不得已也不愿意撕破脸,反正做错事的是梁员外的儿子,他要出面替儿子搓汤圆,又何苦逼人大甚?这也是翠花的死给村人的一些警惕,不敢再多出主意多造孽。” 宝宝圆睁杏眼。“为什么要等大错铸成再来反悔、改进?一开始都学梁员外的开通不好吗?就不会有封棺活埋、翠花投井的惨事发生。” 卫紫衣笑了笑。“都照你的意思,天下早太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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