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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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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夕阳,日出又日落,原来是寒暑默默的递换。光阴,使一株小树茁壮,欣欣向荣;光阴,也让俊男美女的肩膀斜了,风霜隐藏不住的在鬓角、眼尾出现。 宋夫人如今孀居,已经不会很在意白发的出现,她甚至有个感觉,她的苍老会换来长子更多的敬重。只是身为女人的虚荣心,总是希望多留住一刻青春也是好的。 在族人眼里,宋夫人是个很虔诚的信徒,每逢初一、十五,便到“晋祠”的圣母殿参拜,并且乘机命家丁抬十担“难老泉”的泉水回家饮用。“难老泉”位于圣母殿南侧,是晋水发源的地方,清澈无杂质,诗人李白曾吟咏:晋祠流水如碧玉,傲波龙鳞沙草绿。 除了这点嗜好,宋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名声很好,教人挑不出毛病。 自从打江南归来,过了一个年节,宋夫人的晕眩之症已较少发作,麦仙翁所开的方子颇有抑制之效用。只有她贴身的婢女知道,这些日子、宋夫人常常独坐沉思,有时咬牙切齿,有时又像松了口气,更不时喃喃自语:“我快老了……”、“我禁不起再一次的家变……”、“上苍为什么要一再捉弄我……”、“不行,我必须反抗……” 种种异常言行,叫贴身丫头很是担心,又不敢去向庄主说,而和气的三少爷则被庄主派往“十全山庄”去相亲。 幸而,离初一愈近,宋夫人的精神又安定下来,已恢复了正常,丫头因此明了去晋祠拜拜对宋夫人而言有多么重要,便也期待着。 说到晋祠,它是为了纪念周武王次子姬虞而建的,亦称唐叔虞祠。而圣母殿所供奉的便是姜子牙的女儿邑姜,周武王的王后,成王和叔虞的母亲,周武王曾夸她“贤于内治,明胎教之道”,是周武王所列十位治国之臣中唯一的女性。宋朝为她立像建殿,是为了祀祷求雨。而一般民间妇女无疑是崇拜圣母的名望与形象。 到了初一,宋夫人照例轻车简从的前往晋祠,家丁都候在门外,由贴身丫头陪着去参拜,然后,宋夫人会让丫头自由的在难老泉附近玩一玩,她自个儿则信步闲逛,最后总是走向那已有三千多岁的青柏,此柏树高十余米,树干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形成一片阴凉的所在。 宋夫人瞧瞧四下无人,将一小包东西从袖口遗落在阴暗的角落,转身要走,忽被一只手给扯住袖子。她心惊胆战的回首一望,那是只又白又肥的老人的手,是她滋养了这只原本枯瘦的手,也肥了他整个干枯的身躯,变得人模人样,像个儿孙满堂的老太爷。“你……你要干什么?”宋夫人不知为什么,总是怕着他。 “晚晚、晚晚,”老人的一双猪泡眼死盯住她绝美的脸蛋。“你怎么总也不见老?富贵人家的饭菜有养生的秘方吧?何不让我也分享、分享?” “你在胡说些什么?”宋夫人,不,田晚晚急得快掉泪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要伏低做小,不管她已付出多大的代价。“我每个月给你两次钱,足够你吃好穿好,你为何仍不肯放过我?” “这点钱在宋家是九牛一毛,不关痛痒。”老人把那一小包东西塞进怀里,威逼道:“我老了,我也想跟你一样关在大宅子里颐养天年,不想每个月来拾你这点碎银渣!晚晚,你把我的事情向宋家兄弟提过没有?” “说……说什么?” “你敢装蒜!”老人发狠道:“以前你那个权倾一方的丈夫还活着,我不得不忍气吞声作乌龟,如今他死了两年多,你成了‘老夫人’,府里就属你最大,只要你公开我们过去的夫妻关系,我俩不愁不能团圆。” “郭瘦铁,你说的是什么疯话啊?”田晚晚气急败坏的道:“如果我照你所说的去做,连我也会被赶出山庄大门!” “你不试试看,怎知不行?”这个肥胖的老人竟是郭瘦铁!连多夹一片如纸薄的咸肉都会大声咆哮的男人,竟吃得如此痴肥。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后母难为’?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地位,我谨言慎行,不敢踏错一步,我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守护着我身为宋夫人的身分,而你,居然要我亲手毁掉这一切?” “你太紧张啦!”郭瘦铁古怪地笑笑,“这十多年来,你把别人的儿子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抚育之辛劳,功不可没,姓宋的绝不敢将你赶出家门。” 田晚晚用痛苦的语调说:“我求你放过我,不要害我走投无路,抬不起头做人! 我的前半生够苦了,我不能让你毁掉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开什么玩笑!你本是一名窑姊儿,是我救你出火坑,赐给你至高无上的幸福,只不过比起宋家是穷了一点,你这个嫌贫爱富、忘恩负义的臭婊子,居然敢在老子面前乌鸦冒充凤凰,要不要我找宋家老大说去?” “不、不!他不会信你的。” “那可不一定。”郭瘦铁邪笑道:“你身上每一处特征,每一颗痣点在何处,我都还记得很清楚,相信宋氏兄弟到头来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他们的‘继父’……” “你作梦——”田晚晚猝然拔下一枝尖锐的金发簪,往他的肥肚腩刺进去…… 郭瘦铁瞪大眼睛,彷佛不相信这是真的。“喝……你……”他一手捂盖住流血的伤口,一手指着她,“你敢杀我……你好狠……” “不是我……”田晚晚惊惧的后退两步,仿若这才明白自己做下了什么惨事,她鸣咽道:“是你逼我的!是你不好,这全是你逼我的!”她掩面而去,如受惊的兔子般快速逃离现场。 “你……回来……救命……” 郭瘦铁痛苦的跪在地上,在他已然昏迷之前,似乎瞧见有人从天而降,但他已痛得什么都无法确定了,几乎怀着感恩的心情进入昏迷之境。 一根修长的食指在他身上点了几处穴道,暂时止了血。那人正是郭冰岩,身旁是他的新婚妻子金元宝,两人在树上等候多时。 “他会死吗?岩哥哥。” “那么厚的一层肥肉,受点小伤,死不了的。”郭冰岩不带感情的说着。 若非田晚晚唤他一声“郭瘦铁”,恐怕郭冰岩也认不出这个满脑肥肠、言行鄙俗的老人,竟是当年满口仁义道德的严酷老父。 郭冰岩带着元宝来到太原已有一段时日,他探听到有关宋夫人的生活作息,归纳之下,他决定来晋祠碰一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出宋夫人晕眩之症的“病因”,如今看来,他是找到了,结果却是这般不堪入目。 “父不父,母不母,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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