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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事关金家名誉,金照银不得不出声:“大夫人,不是我爱顶撞你,令妹不比元宝小,四肢又健全,她若不愿出门,元宝还没那个力气硬拖着她走那几里路!我金家是出了一匹野马,却是敢做敢当,不会出了事就推诿责任。”

  江庭月脸色陡变,喝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金照银嘴角含笑,话中带刺:“我这个人向来心实嘴笨,哪来多余的意思?不过想到一句老话:不怪自家麻绳短,只怨他人古井深。”

  元宝在一旁窃笑,默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金照银恰巧斜对她,只见江庭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眉头拧了起来,尖声道:

  “你这个‘只图今世有饭吃,不图下世没柴烧’的薄嘴蹄子,今生作妾也不思修修来生,还敢在这儿扇风点火,附和你那没教养的妹妹兴风作浪!说什么大家闺秀?呸,分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金照银维持不住笑容了。“你居然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把我金家上下都得罪了,也不想你本来的身分……”

  “进了张家门,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少拿娘家来唬人!”江庭月带着胜利的笑容。“你娘家有财有势,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呵,别反过来拿夫家的钱去倒贴娘家,我就阿弥陀佛罗!”

  有道是“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这话正踩着金照银的痛处,霎时勾起所有的新仇旧恨,唇锋舌剑的厮杀起来。江庭月一听,反了,居然敢当面说她乌鸦攀凤凰,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出嫁,怪不得不下蛋……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也尽挑丑话出笼。

  妻妾对阵,旁人只有面面相腼的分。

  默婵虽然听不见,但是眼见两位大美女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感觉又丑陋又可怕,不禁别开脸去,心里只庆幸张师涯不在现场,要不然,她的姊姊和元宝的大姊铁定会受到丈夫的冷落,独守空闺一年半载。

  她暗叹:“这就是所谓的名媛贵妇?”

  默婵生性爱静,不刻意追求生活上的乐趣和刺激,事实上,她也从不“刻意”的想要什么,并且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能够安宁的活着,即是天降福祉,神仙岁月。岂知,这不是一种奢求?

  另一名观战者金元宝,却是两眼闪着异光、兴致勃勃的观战,心想,这两个假惺惺的女人,互相忍气吞声了八、九年,今朝终于一触而发,一发不可收拾。平日暗地里勾心斗角,哪有今日“山洪爆发”来得痛快?

  她下注脚:“骂人如流水,不必快哉。”

  不知过了多久,默婵感到有人挨近她,元宝将一个快冷掉的包子塞进她手里,说道:“快吃吧!饿了早上,中饭又还没煮好。冷忠那一家人铁定吓坏了,躲在厨房不敢靠近,待会得去敲醒他们。默婵,别担心,这两个人是来这里‘开骂’,也好,一吐多年积怨,以免抑郁成疾。”

  默婵轻叹。“我不知道她们在吵什么。”

  “不听也罢!女人开骂,尽扯些没营养的东西。”

  “那你干嘛看得津津有味?”

  “这不是平常看得到的好戏,比戏台上演的更精彩。”元宝评论道:“两位自诩有教养、深明三从四德之义的大美女,平时见了面都拚命维持大家风范,虚伪客套一番;今朝战火点燃,表情肃级,活似换了张脸,戴上层假面,不,该说是露出了真面目吧!你想,一个女人的一生需要几张面目才够?”

  默婵摇摇头。“有时,虚伪是一项美德,至少,可以使旁人不受骚扰。”她再度看看那两位大美人翻脸如翻书的嘴脸。多么令人不愉快,难怪男人总是流连在外。

  “可怜的默婵!我相信,你早料到会有这天,所以,你想法子逃开。”她耸了耸肩,轻柔地加上一句:“结果,你仍旧逃不开漩涡。”

  蓝猫静悄悄的跃上默婵的膝盖,它总是来去自如,她也总是该收留时收留,该放手时放手。

  “我从不逃避,元宝,自从我生了那场病之后。姊姊是我的亲人,我害怕伤害到她。”默婵抚着蓝丝的柔毛,换个角度说:“我第一次看到姊姊这么生气蓬勃,这总比暗地里流泪好吧?”她也不确定。

  元宝慢吞吞地说:“她们最好赶紧‘回复正常’,否则张师涯回来,肯定大吃一惊。”她的双唇上扬,笑出一个好玩的、如猫般的微笑。

  默婵轻蹙眉。“如果昨天我们不出门,就什么事也没有。”

  元宝不以为然道:“你别自动给自己加镣上铐,当冤大头也不是这样当法。”她嘴唇上浮出一道自嘲自慰的弧线。“咱们眼前这两位贵妇人,得知丈夫来小姨子住处,聊了好久,还吃上一顿饭,心里不免胡思乱想,偏偏碍于身分不好明目张胆跑来询问,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正在左右为难呢,刚巧你出事了,机不可失,立刻前来‘关心’一下。不然的话,等着看大夫人会不会找机会向你问东问西。当然,我也不怀疑她待你确实有姊妹之情。不过,若事关自己丈夫,又是另一回事了。”

  也多亏默婵耳朵失灵,所以元宝在说到后半段时,只有嘴形没有声音,不至于再惹恼两位贵妇,她不想火上添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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