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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立在溪中的燕无极,愉快地注视着像小鹿一样奔忙的贞阳,她可真与众不同啊,该死的,他爱煞了这个意外的惊喜!记得前年初春,他伙同三虎将、几位干部和他们的大人一同春游踏青,男人射猎打鱼,女人升火煮食,关饮虹的大人赵宛晶从头到尾端端庄庄,含笑看众人嬉闹忙碌,回去后连头发都没乱了一根!赵宛晶是传统礼教下教养出的秀才之女,也算书香门第,规矩到呆板的程度,夫妻之间只能相敬如宾了。

  迎亲之前,燕无极也曾猜测这位郭千金的性情,他一生没接触过官家小姐,以为郭贞阳八成比赵宛晶加倍的中规中炬,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大多数做妻子的均以端正的仪态为美,一辈子都不会出差错,丈夫可以安心地托付全部家务,出门打拚。他已有心理准备接受这样的妻子,也懂得如何应对,谁知预测的完全不对,她每天都给他一个惊喜!他已在等着,当三虎将一朝摸清楚郭贞阳的真性情与出人意料的行事作风时,他等着看他们吓脱了下巴的滑稽相!

  他尚且无法以预先设想的立场态度对待贞阳,苏鸣等三人当初跟他拍胸脯保证:

  “她活似一尊玉观音,家世高贵,性情温婉端方,你保证会喜欢的。”他忍住没有反驳,他要一尊玉观音干什么?听起来就冷冰冰的教人敬而远之!这下有趣了,贞阳是泡在怀里让他暖晕晕的热情小东西,他很开心,就不知苏鸣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也曾揣测郭千金是娇生惯养的,呼奴使婢,派头很大,没事就给人脸色看。如今已知担心是多余的,贞阳或许有点异乎寻常,可是她从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待人热诚而随和,比她的孪生弟弟好相处十倍。“夫君,你看这些柴火够不够?”贞阳朝他招手。

  他跃上岸,连鞋也没湿。

  “够了。你会升火吗?”他抹去她鼻头一点灰。

  “我……呃,不会。”她低垂眼睛,怕他看透。

  她是“应该”不会的。成亲的前一夜,阿诺千叮咛万交代:“姊姊,你也不希望被休回家吧!所以,在你没能得到丈夫的真心,确定他不介意你异乎一般女流之辈以前,所有千金小姐应该不知道也不会做的事,你必须统统装作不知道、统统不会!你不曾女扮男装,不曾随舅舅四处云游,更不曾上酒楼只为吃人家有名的招牌菜……你不会恶作剧害人上当,不会设机关捉弄人,不会爬树,更不会把绳索当楼梯……总而言之,你能忍多久就装多久吧!好歹给爹留点颜面,拖过一年的新婚期……”阿诺好啰唆哦!老爹都没交代这许多,偏偏他爱杞人忧天,贞阳听得呵欠连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骗人能骗多久呢?成天伪装自己会累死人的。贞阳不打算隐藏真实的自己,谁娶了她就必须接纳她的一切优点和缺点。不过,阿诺说的也没错,一开始收敛些,她需要时间认识她的丈夫,燕无极也需要时间了解她。

  “我来。”燕无极并不感到意外,取出火石升起一堆火,她只需添柴。当然,他更不会指望她杀鱼、处理野味,他拿出匕首快速将鱼开膛破肚……

  贞阳没料到他会当她的面杀鱼,血流出来了,那么多的血……恐惧再次吞没她,眼前发黑,呼吸几乎停止,她昏了过去。

  “贞儿!你怎么啦?”

  燕无极差点被她吓死,以为她走太多的路累晕了,忙将她抱往树下躺着。

  有人在摇晃她,拍打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是阿诺吗?贞阳微微睁开眼,一张担忧的俊脸横在她面前,比阿诺成熟许多,更多三分威严,他是谁?她的头好昏,有几秒钟的时间脑里一片空白。

  “贞儿,你究竟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燕无极讶异自己对她的关怀。她想起了。

  “我怕血……我不要看到有人受伤流血……”

  女人的毛病!燕无极放下心事,让她依靠着树身休息,自行去处理午饭。这次他背对她的方向,用溪水洗鱼身,以树枝穿妥,烧烤起来。

  隔着火花相望,更见她的脆弱,可怜的小东西,这样害怕见到血!燕无极内心产生矛盾,一方面怜惜她,极欲安慰她,一方面又对自己方才的紧张生起气来。紧张,表示他在乎她,惟恐地出了什么意外。他,燕无极,怎会短短三日就对一个女人产生感情?

  郭贞阳长得秀丽清新,十分甜美,但她不是什么绝世美女,更无绝代之风情,远远不及他年少轻狂时曾渴望拥有的那名姑娘扣人心弦的美貌。奇怪,他已不再怀念那个女人,却渴望从贞阳身上挖掘她潜藏的所有神秘!贞阳很单纯,表达感情很直接,然而她是多变多貌的,前一刻生龙活虎,后一刻见血昏倒……

  焦味触鼻,燕无极忙收敛心神。

  该死的!他想她太多了,用心太过了。可是,他们既是夫妻,互相关心有何不对?

  他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夫君,”贞阳不知何时已坐到他身边,帮他烤鱼。“对不起,我很没用的。”

  “许多人都怕见血,你只是胆子小了点。”燕无极以常理推断,不忍心多加她心理负担。如果有一天他发觉她的胆子大到什么程度,老天保佑他不要当众昏便才好。

  鱼烤得很香,味道又鲜美,贞阳一连吃了三条。他喜欢胃口好的女人,吃得下表示身体健康,但也不能过分贪吃,男人都不喜欢肥女人。

  “夫君,一个女人如果不会做饭、刺绣、纺纱、缝衣裳,不至于会被休吧?”贞阳以闲聊的口吻,试探地问。

  燕无极瞅住她。“你在说你自己,对吧!”

  “你知道?”她没有感到羞愧,只是好奇的问。

  “瞧你这双手,再看你活泼的性子,我猜不出来就白混了!”他若无其事的说:“黑木楼内有厨子、佣仆一大堆,原本就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做什么;燕门堡有最佳的布料来源、织纺和一流的师傅,你缺什么只需开口吩咐,自有下人去办。你乃当家主母,帮我管好内务即可,我相信管教下人办好事情必难不倒你。”

  “夫君,你真好!”贞阳一把搂住他颈子,高兴得只差没跳起来。“早晓得你这般开通,我也不必给阿诺逼着学拿针线,恨不得缝起他那张乌鸦嘴!我不肯学,他就恐吓我迟早会被丈夫休回家,你说可不可恶?”

  燕无极差点笑岔了气,她真老实!“结果你仍是没学,不是吗?”

  “我学了,很努力地学,真的。可是我的十根手指头却吃足苦头,老是见血,一滴血我没晕倒,十滴血我就晕了,阿诺不愿我受苦,便自动放弃了。”贞阳把头靠在丈夫肩上,低语着:“我娘早逝,从出生我和阿诺就寄养在外公家,等于是相依为命的,他做什么其实都是为我好,所以每回他捞叨时我就多少忍耐听一些,当他是在尽责任,至于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他也会坦然接受。”

  “听起来他像哥哥,你倒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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