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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第三天回转燕门堡,燕无极快马先至,马车随后就到,却见银铃小婢子慌张地跳下车,呼道:“不好了!夫人晕倒在车子里。”

  众人皆惊,燕无极忙上前去,探入车厢果见贞阳歪倒在一旁,小心将她抱出来,看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不知生了什么病,连忙吩咐:

  “快召刘大夫至黑木楼!”燕门堡中有两名郎中,一个专医跌打损伤,一个治疗内症,刘大夫是后者。

  美绢和银铃两人均心慌不知所措,跟着进楼,寒碧叫住她们:“怎么回事?夫人向来身体很好,怎会……”她没跟去,不明内情。美绢悄悄将事情说了,寒碧一迭声叫:“胡涂!你们跟在身边竟不劝劝夫人,哪有人一下子少了一半食量,不弄坏身子才怪!趁着刘大夫没到,你们还是赶快向堡主自首吧,别等他发现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美绢登时垮了脸,银铃是个小婢子,责任在她这个大丫头身上。寒碧与她交好,半劝半推地,美绢终于鼓起最大勇气,向燕无极招认。“饿昏了?”燕无极一声怒吼,美绢、寒碧等全跪了下去。“你该死!”一脚踢了过去,将美绢踢了两个翻滚。

  这倒将贞阳吵醒了,迷迷糊糊道:“怎么啦?好吵哦!到家了吗?”

  燕无极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接腔,刚好刘大夫跟着张宝儿到了,寒碧机伶的上前放下床慢,在床边安置坐凳,立在一旁伺候,等大夫向堡主请过安,移至床边就坐,她就帮着夫人将一只手腕移出帐外,覆上一块薄纱。刘大夫伸出手指按在覆着薄纱的腕脉上,沉吟半晌,蓦然面现喜色,走到燕无极身前就是一揖。

  “恭喜堡主!夫人是有喜了。”

  “什么?”燕无极激动的站了起来。

  “夫人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千真万确。”

  “你没看错?”

  “老朽敢以性命担保。”

  “好、好、好!”他开怀大笑,整个人神色都不同了,充满骄傲,志得意满。

  “辛苦你了,重重有赏。”

  张宝儿开心的带着刘大夫离开,出去散播喜讯。

  寒碧重新将床幔勾起,燕无极坐在床边拉住了贞阳的手,满脸的温柔笑意。寒碧等众丫头均跪倒贺喜,此刻燕无极的心情非常好,什么都不计较了。

  “这是大喜事,统统有赏,每人一对小元宝,下去领赏吧!”

  众婢千恩万谢的退出去房外,美绢不急于领赏,反而赶至药堂,刘大夫已开出安胎药、补品,正等她来拿。

  然而最开心的,自然是郭贞阳了。

  “真好,我可以安心的吃饱饱,而不必烦恼会变成肥猪。”太棒了!不必忍受饥饿之苦,比什么都开心。腹部尚未凸出,也无害喜现象,她仍产生不出将为人母的特殊感受。

  “你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我不想你嫌我胖了,美其名是发福,其实丑死了!”她委屈的说。

  “你……你一点也不胖啊!”真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可是,上次骑完马,你抱我下来,说我重了,意思就是我比以前胖,我才想趁现今还能见人,赶快瘦下来。”

  “我说你重了?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你有。”她嘟起嘴。“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老天爷!”燕无极望着她的脸,望着她深情而又明澈的眼睛,心中充满了几许心疼,几许甜蜜。心疼她无端受活罪,却又感动自己言语所产生的力量,那表示自己在爱妻心目中的分量是无人可比拟的,即使郭铁诺在此,也不能比了。

  “小傻蛋!”他亲吻她的鼻尖,抚摸她嫩得出水的面颊。“记住了,不可再这么鲁莽。重一点、丰满一点,不是坏事,没必要饿坏自己的身子,我没那么好色!”

  “我知道了,这罪可挺难受呢!”她扑进他怀中笑着。庆幸自己不是变胖了,发福不是真正的福,难看倒还在其次,而是本身使受足了罪,行动迟缓,人也懒散了,各种慢性病极易在这时期潜伏,再则不免对良人疏于照顾,闺阁绮情不再热中,丈夫纳妾置外室就变得理所当然了。

  但是怀孕真是一件好事,不需她开口,各式补品、美食已陆续送进房来,夫君更是对她体贴备至。喜讯一传出去,人人争相把她当宝捧着,燕门堡的少主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她长这么大,现今最神气了,个个都要哄她开心,不敢教她操一点心、受一点气。

  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不免无聊,燕无极已命人造好机关房,贞阳这才找到事情做。

  当然,原先计画中秋时带着贞阳回乡省亲,因路途遥远,也只得延后。燕无极派人送信和礼物至汾阳给他的老丈人,一方面报喜,一方面敬邀他老人家来此间游玩。半个月后,人车回来,带着郭铁诺的家书,他喜不自禁地向他们道贺,并说父亲大人已出外云游,碰巧不在家中,他要照料家里并准备赴试,不克亲自前来向姊姊道贺,准备了一些补品和礼物,祝福姊姊平安生产,到时他一定赶来祝贺。

  “天啊!又是补品,我吃怕了。”补了两个月,贞阳已倒足胃口,忙派人拿走。

  “夫君,你猜爹又上哪儿去了?”

  “说不定正向当阳岭而来。”

  他伸臂搂住她,夫妻四目交对,相视而笑。

  沉醉于幸福中的郭贞阳,没发觉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正对她虎视沉沉。

  那是阿蜂的针芒视线,随时都在留心,找机会刺她一毒针。

  她恨死了郭贞阳!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哪儿知道做下人的苦楚呢?那十鞭子打疼了她的背,更打横了她的心。她势必要讨回公道!

  原先她还不恨郭贞阳,因为她心里明白这十鞭子是替阮嫦娥挨的。等她伤势稍好,可以下床走动时,徒然发觉自己在关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仅是她,连主子阮嫦娥亦遭受关饮虹的冷落,往常妻妾争执,关饮虹均偏袒宠妾,连带的阿蜂在下人之间也俨然以大姊头自居,香草、秋恫也都不敢支使她做事,逍遥得很。如今关饮虹的态度一变,表明了“家以和为贵”,正室赵宛晶便拿起鸡毛当令箭了,管束她们主婢两人,教训她们的言谈举止,不许阮嫦娥染指甲,分派她们做家事……

  情况发展至此,阿蜂明白一切都完了。别提要踢走赵宛晶,让阮嫦娥扶正,连宠妾的地位都岌岌可危,青楼楚馆中多的是更年轻、更貌美的粉头儿,关饮虹不再当阮嫦娥是宝,只是他的一名女人罢了!

  赵宛晶曾笑她们:“只有初历情场的年轻人,才会对第一个爱上的妓女神魂颠倒,爱之若狂!而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别再痴心妄想了!只要你能克尽本分,不再出乱子,我自然不亏待你。”阮嫦娥听完后,回房痛哭了一场,心高气傲的气焰哭消了一半,开始学做良家妇女,似乎认命了。奇怪她一认命,逼人的艳光彷佛也随之蒙尘,减损了过去使恩客们为之惊艳的丽容,阿蜂更加急了。阮媳娥本身得宠与否,在关家地位的高低,关系着阿蜂今后的荣辱,作奴作婢也有等级之分,如今落得连香草、秋桐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何不气,不恨?

  阿蜂知道,罪魁祸首正是郭贞阳。野宴当日,郭贞阳若不发威,事情不至闹大,传至关饮虹耳中,回家把她们痛骂了一顿,说她们丢尽了他的脸,从此才对阮媳娥减了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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