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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不在乎日后唐姑姑怎么刁难她,只要能得到出宫的机会,怎样都成。受苦受骂受累,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像金宝生这样资深且最低阶的宫女,每个月也是有两天休假的。

  相较于其他跟她年纪相同,但薪水、福利、休假比她多上好几倍的人来说,当然不值一提,但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想想那些贱籍宫人,一年只有三天假,那三天假被允许回家探亲,像囚犯似的被宫卫押解去京郊最荒凉的贱籍管理聚落与家人做短暂相处,然后又被押解回宫,真是没自由又没意思得紧。

  良籍宫女的休假日是可以申请出宫玩乐逛街的,但出宫就得要有令牌。若想顺利申请到令牌,就得给那些管理令牌的人好处,不然,想出宫,你今年一月一日申请,他明年十二月三十号才会给你盖章批准领取令牌。

  所以金宝生在宫里工作十来年,每次休假都是窝在床上睡大觉,哪儿也不去。压根儿都没想过要出宫走走,不是不好奇这天都的繁华盛景的,但一想到出宫得花钱“租”令牌,就怎么也舍不得了。她的每一铜子血汗钱都是要寄回家的,连自己都舍不得用,又怎么甘心落入那些管令牌的坏人手中?

  这世间的种种,大多是不公平的,金宝生倒也不会觉得那些藉职务之便A钱的人有面目可憎到哪里去。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有食物链的最底层那个,因为无从剥削,才会愤愤下平,但什么也改变不了。

  要不是金宝生未来一年身上都不会有半毛钱,她也不至于硬巴上唐姑姑,就为了能顺利地、不花钱地出宫去。若是她有钱,哪还需如此,管权杖的人索要个十来个铜子当买路钱,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给了就是。这种事是计较不来的,就算是皇帝来了也管不了。

  就在金宝生休假那天,她终于等到唐姑姑又要出宫办事了,幸好这七八天以来,金宝生没事就巴在唐姑姑身边,任由唐姑姑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就是赶不走她。内里仍然深具绅士风度的金宝生,很能体谅更年期妇女内分泌失调的苦处,再难听的话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去。

  唐姑姑觉得自己在金宝生身上吃了个闷亏,一直不平着,所以打定主意,就算赶不走金宝生,也绝对不要让她偷学到一丝一毫自己的本事。每当自己在做事时,都将那些跟随她多年的小宫女们给叫到身边,团团围着,硬是将金宝生给挤到外围去,将她推得够远,保证自己说的话,金宝生一个字也听不到。

  几天下来,看到金宝生一脸挫败地、失魂落魄地、远远地巴望着她的样子,才感到解气下少。

  就算解气了,也打定主意,要劳役金宝生,但什么也不教她学到!

  像今天,唐姑姑不能拒绝金宝生跟着出宫——反正多一个壮实免费的劳动力有什么不好?今天的货重得紧呢!普通要两个宫女才抬得起的物件,金宝生一个人就能轻松搬好。多好用的人力啊。

  唐姑姑从头到尾都把金宝生打发得远远的,当唐姑姑在跟城门卫士交付权杖、登记出宫资料、交代带出宫的物品内容与数量时,都不让金宝生有观摩的机会,防得滴水不漏。

  始终跟在唐姑姑身边,算是唐姑姑最得力的助手的一名宫女悄声问道:

  “姑姑,那金傻说给你白干活儿不要钱,却又说下个月就可以把那一百多个铜子的货款交给你。她打哪儿找钱去?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呢。”

  唐姑姑办完出宫手续,眼见所有的物品都装上马车了,正在等车主算好数量,就可以上路了。在这个闲暇的空档,才有心情说点闲话。

  就见唐姑姑哼哼冷笑了几声,道:

  “八天前她将那些请我代买的棉布与绣线都先赊了回去,立下字据说下个月月底还我一百八十个铜子,我就是想瞧瞧她可以用那么点破东西变出什么花样,也就赊给她了。你没看她身上背着一个布包袱?我猜她八成做了两件衣服、绣了几条巾帕,想找间沽衣铺于给卖了换钱。”

  “她不是才欠你一百二十个铜子?竟敢夸口说会还你一百八十?好大的口气!平常叫她买个一铜子的菜包子解解馋,她都舍不得,直嫌贵,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是补了又补,十年下来只换过两身衣服,那些穿得破到不能再破的旧衣,还舍不得施舍给宫奴用,非要留着当补丁布用……”这宫女曾经跟金宝生同宿舍过,对她的俭吝性情无比了解,因此才不敢相信。

  “姑姑,金傻怎么可能愿意还你一百八十个铜子?她根本做不到,就算她手上有钱,也不会愿意白白多给人这么多钱的。”

  唐姑姑嘿嘿冷笑,气定神闲道:

  “她非要白纸黑字跟我立下字据,就由不得她赖。如果她下个月没办法还我钱,那么等明年她开始领月钱,我就叫她连本带利的还。敢说大话,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不过……”说完狠话,又笑了起来:”我还真想知道这个第一次出宫贩货的金宝生,有没有办法成功卖掉她想卖的衣服或绣帕?她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呢。要是被人坑了,可就不好了。”

  “就算没有被人坑了,遇到实在的店主,难不成就凭她那用粗布做成的物件,还想卖个好价钱?要我说,她包袱里的衣服物件,加上她全身上下穿的旧衣旧鞋,全拿来卖了,也卖不到一百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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