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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虽然她是三姊妹中最美的一个,可是呀!那种女人不能娶,除了我妻子之外,剩下的那两个姊妹都没资格嫁入;大的精明冷血,小的刀口无德,难怪嫁不出去!”

  今天的谈天,是他近一个月来最开心尽兴的一次。也难得有人听他大吐苦水,所以,他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了了。饮了一杯酒,他又拉住咄罗奇,道:  “你可别以为君绮罗是大家闺秀,其实她己身败名裂了。外人只知道她嫁到北方,死了丈夫才回来娘家住;其实她根本没嫁人,她哪!就是君非凡,当了四年男人,欺瞒了天下所有人,我都羞于启齿了。你说,这种女人是不是怪物?

  以前我早说她总有一天会因此而受到报应的,现在报应不就来了吗?可怜我被她整得……呢……”

  咄罗奇极力忍住笑。他想,这席话少主听了一定会很开心,至少他不是唯一对君姑娘咬牙切齿的人。而这人被她修理得更彻底。其实跟踪他时,沿路就打听出郑书亭的身份与目前的情况。

  “为甚么偏要与君姑娘过不去呢?”咄罗奇又问。

  “呢……扼……她败坏门风,辱没了君家……怀……孕……”

  最后两个字含糊不清,咄罗奇拉尖了耳朵仍听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重要的答案,他连忙再问:“郑公子,你说甚么?”

  不待郑书亭回答,门外马车停下来的声音引起了小屋内两个大男子一致疑问的表情。

  会是谁?

  君绛绢受父亲之命,提来一个餐盒与十两银子探视她那快饿死的二姊夫。

  当她被丫头扶下马车,她就被篱芭上系着的大黑马吓了一跳。这么高大的马,她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郑书亭怎么会有如此高大的骏马儿?唉!不猜了,反正进屋就知道了;也许他的酒肉朋友之中刚好有几个还有点良心,会来陪他。不过,那些书生骑得了这么高壮的马吗?

  不管了,如今首要之事就是别让那书呆饿昏;但她可没打算要让他好过,一路嚷嚷的进去:“郑书呆,郑书呆,你死掉了吗?请回答‘有’或‘没有’。哇!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好风水,几可媲美陶渊明南山下的草屋,只可惜田野已荒芜了,这会饿死人的!”

  清脆娇嫩的声音停歇时,她人也进了小屋,却意外的看到一个高大得不可思议的男人;这小屋多了他更觉得可笑怪异。她的美目眨了眨。

  “你是谁?”

  “你又是谁?”咄罗奇双手环胸,轻轻吐出气息。好娇美的姑娘!好甜的声音!他用一双直勾勾的眼欣赏的打量她。

  “君绛绢,你来做甚么?我郑某人与君家已无瓜葛!”郑书亭站不起来,狼狈的半趴在桌上,出口的声音含糊不清,没半点威严。

  君绛绢看着满桌狼藉的杯盘,懊恼的瞪向那巨人。

  “是你给他东西吃的?”

  “嗯。”他从鼻子中哼出一个字。

  “那就威胁不了他了,而他现在又是酒鬼……唉!”她叹了口气,将餐盒放下,走到郑书呆面前,双手叉腰,正在想法子让他清醒一点。顺便问那个巨人:“你是谁?干嘛接近他?他现在可没甚么好处可以给人了!”她煽煽小手;郑书呆一身酒臭,也不知几天没沐浴了。于是,她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当头淋下去。

  以为这样他就会清醒了,不料郑书呆咕噜了一声,居然睡着了。君绛绢捂住嘴,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大笑了出来:认识这呆子快两年,只有这一刻最好笑。接着她直起身,走到窗口的写字桌上磨墨,拿着毛笔在白纸上写着陶渊明的名诗,不过内容稍改: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无银地自偏。

  饮恨枯田下,不妨念君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因醉已忘言。

  然后在纸张下方又添上一行留言:  十两用一月,方可过试验;如欲见妻女,书本多钻研。

  搁下笔转身才发现那巨人还伫在屋内。她走向门口。

  “如果你是他朋友,告诉他省吃俭用!如果你只是路过,他倒下去,你也可以走了。”

  男女授受不亲,又是夜晚时刻,她知道共处一室对自己不好。虽然那巨人不像坏人,但眼光很讨厌。

  “君绮罗是你大姊吗?”咄罗奇问着;其实她们相似的脸蛋早给了他答案。跟她出了木屋,不想与她太早分别,这女孩相当特别。

  君绛绢坐上马车,在放下布帘之前回答他:“是的。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吗?你尽可将我们君家的人全想成坏人,反正郑书呆的朋友我不会计较,全是一副德行,所以,我根本就不抱着任何期望。”

  马车行远之后,咄罗奇才翻身上马。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对这小美人产生了兴趣。

  至少,咄罗奇安心的想,君绛绢的性子绝对比她那大姊温和多了。那么是否表示,他不会吃太多的苦头?

  天晓得!

  再半个月就要生产了,君绮罗每天扶着腰,命令自己要稍微活动一下,否则这么大的肚子,到时那来的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随着小孩子在腹中成长,她益加想念他,大概是想让孩子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何面貌吧!她总在心中细细刻划出他的面孔;到近来,居然开始恍憾觉得他好像在自己身边。这当然不可能,目前辽宋之间剑拔弩张,随时有可能开战,他那有可能不要命的前来?如果他知道她还活着就有可能,不只“可能”,是“一定会”前来。可是她“死了”!何必来呢?

  这孩子,该长得与他一般威武吧?

  “姊!姊!大消息!”

  君绛绢奔进后院立即大呼小叫着。平常就毛躁的一个丫头,现在更毛躁得不像话!

  二娘见了,不昏倒才怪。

  君绮罗让自己慢慢的坐在平滑的大石子上,吁了口气,才看向猛喘气的小妹。

  “怎么了?天塌下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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