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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容于当今世道,在自我的世界中有这种想法尚可,但若步出了闺阁,便不能不去理会世俗环境对女人的种种束缚,以及其加诸于女人的桎梏:也不能不去体念父兄的难处,毕竟她己经成为家人的一种心病。一个超龄未嫁的女儿、妹妹,对他们颜面上也是难堪吧!何况他们根深柢固地认为女人只有嫁人才会幸福,那么她迟迟无法嫁为人妻,在他们眼中必是万般不幸了。

  不是说她对婚姻本身没有任何憧憬,而是她不愿为婚姻、为一个男人去改变自己目前的生活。或可以说是自私吧!她太爱自己了,己没有其它心力去服侍一个男人,为别人经营一个家,甚至开枝散叶。她只想自己好好的。

  而嫁了人之后,实在很难有好好的时候。比如说吧,七出这东西。大戴《礼记》本命篇有云,妇有七出:不孝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窃盗一一犯了以上七出之条,丈夫可以毫不客气将这名女子丢出家门。这七出,是多么笼统,又多么容易就被定下的罪呀!

  立足点就不公平的婚契,要教女人如何安心去托付自己?白居易不早早就说过了一一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仅仅简单两句话,便己透彻说出了全天下妇女的处境。

  班昭夫人的《女诫》、长孙皇后的《女则》传颂天下,用以警惕女人守分谦卑,条条框框得彷佛将女人的世界圏在一个极逼仄、难以喘气的范畴里:可,待忿愤的心思沉淀下来之后,却是不得不承认,若以另一种角度去看待,这就是两本教授女子如何在男人为尊的世道里的求生法则。

  这样的愤世嫉俗是很糟糕的吧?柳寄悠坐在竹椅上自嘲地浅笑了下。以男人为尊的世道,彷佛天下的责任都让男人给担当了去一一大到经纬天下、保疆卫土:小到赚钱养家、养儿育女,什么活儿都干了,衬得她们这些女人不事生产,好像除了生子传宗接代之外,再无其它用处。

  现实一点地说,如果今天她亦是扶持柳家生计的人,自是可以大声说话,拥有话语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说了一万遍不想嫁人,但爱她的家人仍然充耳不闻,一心以“为你好”的名义,擅自做着她不愿意接受的决定。

  只是……嫁人?给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样的事,她仍是抗拒不已呢。

  那个“害”她乏人问津的当今皇上,到底说来也是个“恩人”呢!没想到他真如传闻所言那般长得俊逸不凡,远胜天下间所有男子,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是萤光与皓月的对比。容盛,气质更盛,让人只能仰望,不敢想比肩。即位三年,政治一片清明不说,在朝堂上顺利地从顾命大臣手中收拢权柄,更是手段了得,确是一代英主的气势:可以想见,金璧皇朝的百姓,至少还能安度二、三十年的好日。

  依她猜测,上个月在洛阳见到的那三名男子,其中话最多的那一位,必定就是当今圣上了。那样的气势,放眼帝京,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能让禁军统领燕奔大人寸步不离护卫着的人,除了皇上,不作第二人想:更何况那名“江大人”,不正是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太监江喜公公:除了皇上,还会有其他人担得起他的侍候吗?

  本身这般俊美的男人,又集天下权势于一身,莫怪会眼高于顶,让天下佳丽依附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他有绝对的资格去坐拥美人、享尽艳福:只是,对爱上他的女人而言,可称不上是件幸事呢!

  幸好她永远不会被看上、永远不会被宠幸,自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去领受爱而不可得的滋味。

  这样的幸运,别人永不会理解。

  如果情势由不得她说要与不要,她就只能顺着父兄的意思进宫去蛰伏一阵子了。何妨?就去吧,总有应对的法子让自己免于嫁人的命运。随着年华一年一年逝去,她与自由的距离愈来愈近了……

  皇帝的后宫虽是一只金丝樊笼,但如果只是去逛上一逛,日后还能出来的话,就当开眼界长见识吧。

  古人有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进宫一事,不妨就这样看待。

  关在书房里大半天,抚平了气怒的心绪,压下了种种不甘不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心平气和的出口,心情总算好些了。

  将茶杯里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她起身打开书房大门: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来,她对着门外焦急枯立的两名婢女道:“咱们回房休息吧。入宫之前,还有许多书要读哩!挽翠、落霞,到里头把我挑好的书搬到我房里。”

  话完,她步履轻盈地走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觑的俏丫鬟。

  “小姐看来心情不错。”挽翠低语。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声说着。

  “但小姐仍是不愿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四目相对,同声一叹,进书房搬书去了。哪有人人宫在即不好好思考要带些什么进去,比如衣物饰品、脂粉头面等物,不够的当然得快去采买,不然进宫之后什么都缺,要怎么过日子啊!可她们家小姐偏偏一心往书堆里钻,其它万事不管,可见她把入宫当成不值得重视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小姐会这样轻待进宫选秀这样的大事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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