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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孩子无辜,他也不愿谋杀一个小生命。

  “不,不行,”她猛烈的摇头。眼光变得好复杂,似乎是——爱恨交织。“他不要孩子,也不能结婚。”

  他皱皱眉,更肯定了。

  “杜非?”他悄声问。

  “他没有法子——”她又哭了,她还是帮杜非的,她无法恨自己深爱的人。“好不容易进了陆军官校,哪有资格结婚?又没钱、又没能力,我——也不想害他。”

  “他——怎么说?”士廉颇不以为然。既然做了,就要负责,没有能力、没有钱都不是藉口。

  “他说他才二十岁,和我一样大,不想做爸爸。”她吸吸鼻子。“他寄来一万块钱。”

  “做什么?”他又皱眉。

  “他说——拿掉它。”她咬着唇。“但是我说什么也不同意,那些钱是他四处张罗来的,我又寄还给他了。”

  他沉默一阵,把脑里紊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我觉得——这种情形下告诉你父母比较好,他们会有比较好的意见。”他冷静的。

  “不能!”她叫得惊天动地。“我不能让他们再一次为我伤心,对我失望,我不能。”

  “不要忘了他们是你父母。”他摇摇头。

  “就因他们是父母,他们爱我,对我有期望,我才不能说,”她含着泪说:“两年都考不上大学,已经伤透他们心,我不能——告诉他们。”

  “但是——这样下去他们总会知道。”他下意识望一望她的肚皮。“当肚子渐渐大起来时。”

  “所以我——想离开。”她说。

  “离开?自哪里?怎么行呢?”他急坏了。“你这种情形——怎么行呢?”

  “我——打听过了,有一种机构专收容我这样的人,”她慢慢说:“我去。”

  “不好,你需要家人照顾。”他立刻否决了。“你不能去,你——不行,任倩予,我们一定要想另一个办法。”

  他站起来,焦虑不安的踱着步,来来回回的。他这善良的大男孩,已完全无条件的把这事当成自己的,连出国都变成次要。

  他喜欢倩予,他——爱倩予,即使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他内心的感情仍不变。

  “另外——没有办法。”她无奈的叹息。“除非现在找到一个人肯跟我结婚。”

  他呆怔一下,停下脚步。

  “随便什麽人——你都肯结婚?”他问。

  “目前这顶情形,我还有什么可选择?”她说。

  他怔怔的凝视她,心中一下子大乱了。

  经过一夜的挣扎、斗争,感情和理智上的,士廉终於有了决定。出国留学也不必急在目前,明年仍有机会。倩予的事却必须立到解决。

  他的善良,他埋在深心中的爱都令他不顾一切的决定了,於是,他鼓起勇气来到早餐桌上,面对父母。

  “爸爸,妈,我——不打算出国了。”他说。

  “什——么?”父亲的筷子也掉到地上。“你说什么?开玩笑?”

  母亲震惊得睁大眼睛,话也不会说。只有心颖,她似乎明白也了解的皱皱眉头。

  “不,我是认真的。”士廉严肃的说:“我下星期不走了,因为——我要结婚。”

  “你——你——”母亲霍地站起来,睁大了眼睛,她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永远像一列循规蹈矩 火车的士廉,怎度——怎么变得这么不可思议?

  “士廉,说清楚一点,”父亲比较镇定,让士廉坐下来。“坐下来慢慢说。”

  “我要结婚,和任倩予。”他认真的、庄重的,绝对不是开玩笑。

  “士廉——”母亲尖叫,颓然坐下。

  “说清楚一点,”父亲推一推眼镜,努力保持冷静和理智。“这事发生得大突然,我们一时不能接受。”

  “我也知道太突然了,但是——我没有选择余地。”士廉垂下头立刻又抬起来。“因为——任倩予有了孩子。”

  “你——你——”母亲的脸变白,就快昏倒似的。

  “士廉——你真糊涂。”父亲也气坏了,拍桌而起。“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士廉吸一口气,平静的说:“我很抱歉,但是——事情已经如此,我一定要负责,请你们原 谅。”

  “不行,你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已前途,”母亲激动的尖声说:“你一定要出国,这么良好的机会,现在手续又这么难办,我不许你放弃。”

  “妈妈,这是不得已的。”士廉摇摇头。“我知道不对,但——你们也不愿我是个不负责的人,是吧!”

  “你就完全不顾前途了?”父亲痛心的。

  “在台湾一样有前途,我可以立刻找事做。”士廉说。

  “无论如何我不同意。”母亲强硬的。“我去找任倩予的妈妈,不能让她毁了你。”

  “妈,你不能去,”士廉的脸一下子胀红了。“你去了——我一辈子不原谅你。”

  “为什麽?任家的人还不知道?”父亲沉声问。

  “你们同意之後我才去告诉他们。”士廉说。

  父亲叹一口气,摇摇头,再摇摇头。

  “坐下来——慢慢商量,”父亲是好父亲,儿子也是好儿子,只是——哎,感情的事真是难讲是吧!“事情还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不出国就是不行。”母亲坐下来,气呼呼的。一直坐在那儿的心颖站起来,不声不响的走出去,谁也没有注意她。父亲点一枝烟,沉思着吸几口。

  “任倩予是好女孩、又漂亮,虽然考不上大学,也不大要紧,女孩子,”父亲是上一代的思想。“我不反对你们相爱、结婚,但是——我也不赞成你放弃留学。现在你很冲动,决定的事将来一定后悔,希望你三思。”

  “我已决定,绝不後悔。”卜廉说。

  “其实——你们先公证结婚,然後你出国,倩予留在这儿我们照顾,这样不是很好?”父亲说。

  士廉眨眨眼,是啊,这也是个办法,甚至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我——可以考虑。”他说。

  “只怕你去了美国再也无心念书,”母亲很气愤。“任倩予不是一直跟杜非很好,又怎么你——”

  她摇摇头,看见士廉的脸胀得通红。

  “我会好好念书,妈妈,”士廉说:“你们答应照顾她,我就放心了。”

  “这事——唉——”父亲叹息。十多年来都循规蹈矩——怎么临出国——真是莫名其妙!

  士廉正想说什么,大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倩予半跑着进来,苍白着一张脸,大口大口的喘气。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她激动的叫,眼泪唏哩哗啦的掉下来。“根本:不关潘士廉的事。”

  “什——么?!”潘家父母都弄昏了,怎么回事?

  “孩子不是潘士廉的,他只是想帮我,因为我不敢告诉父母,”倩予哭诉着。“我不会和他结婚。”

  士廉皱眉一声不响的站在那儿,他感觉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我不会和你结婚,我根本没有想过,”倩予转向士康。“我很感谢你肯牺牲自己来帮我,但是——我不接受,我有自尊心的。”

  “任倩予,这是你唯一最好的方法。”士廉说。

  “不,不行!”倩予强硬,固执的摇头。“无论如何,我不同意这么做,我没有理由拖累你。”

  士廉想说什麽,看一眼旁边的父母,忍住了。

  “我是自愿的。”他只这么我。

  “我明白,你是唯一一个我可以信赖的人,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倩予苍白却镇定。“我今天就要离开。”

  “你——你的父母呢?”士廉说。

  “临走之一刖,我会告诉他们。”她说,她已非常镇定,她为自己找到了路,但这条路正确吗?“我对自己做的事负责,我——不想逃避。”

  “任倩予——”士廉感动的。

  “潘伯伯、伯母,请你们放心,我不会和潘士廉结婚。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她勇敢的直视他们。“潘士廉会出国,会有好前途,我绝对不会拖累他。”

  “倩予——”父亲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

  “我走了,再见。”倩予转身往外走。“等一等——我有话告诉你。”士廉追出去。院子里,瘦削的倩予站在那儿,这么大热天,她却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彷佛身上没有温度。她凝望善他,眼中渐渐凝聚了水雾。

  “任倩予——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他握着她的双手,紧紧的,紧紧的。“我愿意和你——结婚,然後我出国,让我父母照顾你。”

  她牵扯一下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泪水在眼眶中流动,始终没有掉下来。一夜之间,她似乎坚强了。

  “没有理由这麽做,这太不公平。”她摇头,再摇头。“我做的错事,受惩罚的该是我。”

  “我——很愿意替你分担。”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放,就怕她掉头离开。“任倩予,我心里没有不公平的感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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