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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喜欢一切真挚的人或事,立奥在大多数人的眼光中是个坏蛋,她却不觉。或者,她本身也不很好,要不然就是她看人的角度和大多数人不同。

  妈妈去教书,,她放学在家时,她就得为自己弄简单的午餐。她对这些十分女性化的工作一点儿也不在行,只不过热一热冰箱里已烧好的几样菜,她每次不是弄焦,就是弄得天下大乱。她常常在想,以后结了婚,做了太太,这个样子还行吗?

  窗外的雨停了,地上有薄薄的泥泞,没铺柏油的马路就是这么麻烦!

  从厨房的窗户可以看见施家别墅的后门。这幢死沉沉的房子,刚才给立奥一闹,更是紧闭门户,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和施家做了一年多的邻居,除了施薇亚、阿保和那个叫陈嫂的女工,她可从来没见施家夫妇出来,这对怪夫妇可真是名符其实的隐居了!

  她把一小碟青椒牛肉从锅里铲出来。今天真不错,牛肉是牛肉,青椒是青椒,还能分得出来,可不像平日连眼睛、鼻子都分不清了。她自得地搓搓手,预备热几个蛋饺,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一件奇怪的事!

  施家别墅的后门开了,阿保陪伴着一个男人走出来。那男人陌生得紧,是从没见过的。不很年轻,却很挺,很潇洒,穿一件藏青运动衫、一条白长裤,手上拿一根拐杖。最奇怪的,明明是阴雨天,他还带着一副黑色的太阳眼镜,浑身上下都是神秘气息。他是谁?传说中最出名的大律师施廷凯?

  之颖这个好奇心重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她关了煤气炉子,也不理会放了满桌子的菜,推开厨房的小门,跳跳蹦蹦地跑出去。她想,她既是薇亚的朋友,又认识阿保,见见施廷凯不该说错吧!

  她半跑着走近他们——在她往他们那边跑去时,他们已停住了脚步。她站定在他们面前,她对阿保笑笑,然后转向那个仪表不凡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显得好紧张,好怀疑,他的一只手已抓住阿保,他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

  “谁?阿保,告诉我是谁?”他神经质地叫。

  “我,杜之颖,”之颖抢先自我介绍,“住在你附近,我是施薇亚的朋友!”

  “一个女孩子!”那男人透了一口气,放松一些,自言自语的,“只是一个女孩子!”

  “她就是那天晚上救小姐和潘少爷的人!”阿保说。

  “哦,原来是你!”那男人终于克服了那奇异的神经质,“勇敢的女孩,我向你致敬!”

  之颖笑一笑,耸耸肩,好奇心的驱使,她想接近他。

  “杜小姐,老爷要散步,请你别打扰他!”阿保说得可算十分客气的了。

  “我是打扰吗?”之颖稚气地说。她高兴自己没猜错,那男人真是施廷凯。

  “阿保,让她在这里!”廷凯挥一挥手,很威严,“我感觉得出她是个好孩子!”

  “感觉?”之颖咕噜着。

  阿保悻悻地瞪她一眼,明显地表示不太欢迎。

  “施伯伯,从来没见过你出来,你常散步吗?”之颖问。

  “很少,”廷凯很专注地在聆听什么,“今天是想听泥泞的声音!”

  “听泥泞的声音?”之颖怪叫起来。中、老年人也新潮吗?听泥泞声?她以为只有嬉皮士才感兴趣。

  “别误会什么,我是在训练我的听觉!”廷凯说。

  之颖皱皱眉,她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特别的人。

  “你的听觉有毛病吗?”她再问。

  “相反,我的听觉十分敏锐。”廷凯笑一笑,“我能听见花开花谢的声音,能听见蚂蚁经过的声音,能听见站在我面前沉默的人的皮肤呼吸,相信吗?”

  “不骗人?”之颖高兴得跳起来。这么风趣的长辈,该是最好的邻居,为什么不早发现他?“训练出来的吗?你教我,行吗?”

  “不是每个人都能训练的!”廷凯的笑容消失,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

  “为什么?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就能成功,是不是?”之颖追问着。

  “不是!”廷凯好肯定,“必须有特殊条件才行!”

  “什么特殊条件?”之颖绝不放松。能听花开花谢,能听蚂蚁经过,能听人的皮肤呼吸,多奇妙的事啊!

  “杜小姐,你问得太过分了!”阿保怒目而视地提出警告,阿保为什么这样?真没道理!

  “让她问,”廷凯又笑起来,他满有耐心的,“阿保,十年了,闷在心里也怪不舒服,反正过几天就要宣布的!”

  阿保称是,沉默在一边再不出声。他对廷凯敬与畏兼而有之,甚至还有些同情——同情?怎么会是这两个字?

  “如果我问错了,我就不问!”之颖摇摇头。施家的人一向神秘,她相信必有原因,她是不能太过分!

  “没有错,之颖——是之颖吧?”廷凯淡淡地说,“这样吧!你有兴趣做我邀请到别墅的第一位客人吗?”

  “当然!”之颖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是一只坚强有力的男人的手,“不过,施薇亚请我进去过!”

  “你会发觉不同!”廷凯不置可否。

  他们走向别墅后门,阿保表现得过分小心了,似乎怕廷凯看不见路似的。拍马屁吗?阿保这种人也会?

  廷凯的步子又大又坚定,但是——他或者有点心不在焉吧!明明前面有滩水,他也踩上去,白色的长裤,已经沾满了许多泥。

  他带之颖到书房。窗帘深垂,没有灯光,显得又暗又阴森的书房。

  “坐!”他指一指一张名贵的安乐椅。

  之颖看一看,坐下来。突然发现,阿保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开了。满铺地毯虽然高贵又安静,但是——却令人下意识地有防不胜防的担心!

  “为什么不开灯?白天还拉上窗帘?”她四下打量,直率地问。

  “我怕光亮!”他说得很自然。

  他从巨型写字台上拿起几枚飞镖,笃、笃、笃一连三镖射在墙上的木板,两镖中红心,一镖差了一点。

  “哇,好准!”她稚气地叫,“你每天躲在屋子里就是训练听觉和练飞镖?”

  “这不是儿戏,也不是玩耍,你要明白!”他坐到写字台后的皮椅上。

  “是消遣吗?”她歪着头。

  “也不是——”他的声音停住,过了一阵,说,“陈嫂送茶来了!”

  话刚说完,陈嫂果然敲门而入。之颖吓了一跳,她几乎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她的耳朵一向不错,廷凯的听觉,真是训练到能听落叶飞沙的地步?

  廷凯似乎看到——或感觉到她的错愕了。

  “这是十年来的习惯,”他解释着,“想想看,听了十年陈嫂走路,你也会习惯的!”

  “我什么也没听见,地毯上有声音吗?”她摇头。

  “所以我说要——特殊条件!”他的声音里有叹息。

  “你是超人?天才?”她说得好稚气。

  “我是——瞎子!”他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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