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严沁 > 烟水寒 >


  亦筑的脸突然红了,好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她出来聊天是为了不愿想雷文的事,谁知妈妈竟提起了男朋友,看来,要来的事避都避不开的。

  “有没有?怎么不说话?”淑宁再说,“我赞成你交朋友,但希望你带回家来。”

  “妈,别提这事,我才刚过二十岁,并不算老呀!”亦筑撤娇的,嘟嘟嘴说,“你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吗?”

  “我说正经的,亦筑!”淑宁看穿了女儿的掩饰。

  “妈,”亦筑脸上神色严肃起来,“我没有男朋友,也不想要!”

  “这是什么话?学问虽然重要,但是一个女孩子,总要找归宿的,”淑宁的大道理来了,“你不能抱着满肚子学问做老小姐啊!”

  “你不懂,妈,”亦筑摇摇头,“我倒并不是想多么有学问,女孩子大学毕业也就够了,找归宿,未免太早,现在普通女孩都过了二十五岁以后才结婚。”

  “二十五岁?你知道我二十五岁时已生了你!”淑宁说。

  “时代不同了,”亦筑笑一笑。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会坚持她的旧式思想,“妈,亦恺要读医科,一个像他那么优秀的男孩,有机会最好让他深造,再说方家只有这么一个男孩,怎么能不尽力培植他?”

  淑宁呆一呆。亦筑继续说:

  “我们家没有积蓄,爸的薪水只够家用,我想毕业后找个工作做几年存点钱,正好可给亦恺深造,那时再找归宿也不迟,对吗?”

  “对是对,只是你——”淑宁有点犹豫。

  “我怎样?妈,别担心,这不是件严重的事,何况——”她想起雷文,脸上下意识的浮上一抹红晕,“婚姻的事可遇不可求,或者,我明天就能碰到个意中人呢?”

  “说笑话,”淑宁拍拍女儿,“哪有那么快的事?我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话!”

  “不是相不相信,妈,爱情要来时,无声无息的就来了,是无从捉摸的!”亦筑笑着说。

  “别说这些,我可不懂!”淑宁也笑。

  灯光下,洋溢着一片和乐的气氛,一抹温暖的亲情。笑声,把亦恺也引出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中了奖券?”他说。

  亦筑立刻止住笑声,她不愿未成熟的弟弟知道这些。

  “我们在等你,妈预备给你煮面消夜!”她说。

  “我不饿,不必煮了,”亦恺摸摸短短的头发,孩子气的说,“明天早晨煮给爸吃吧!”

  淑宁看着这高大、纯朴、忠厚又孝顺的儿子,心中涌上一股不可言喻的感情,几乎使她要落泪。她急忙站起来,说:“那么我去睡了,你们姐弟倒也早点睡吧。”

  亦筑等所有人都上了床,重新检点一遍门窗,熄了灯,才慢慢回到房里。

  今夜她毫无睡意,心中总徘徊着一些异样的情绪,她叹一口气,成长中的女孩,总是有那么多烦恼的事!

  很早,亦筑就到学校了。

  昨夜心中的异样情绪已消散——那只不过是个偶起的涟漪。清晨,总带给人一些新的希望,一些朦胧的喜悦,尤其在广阔的T大校园里,自满的人们往往能拾到一些令人振奋的骄傲感。因为,能挤进这最高学府的大门,毕竟是那么困难。

  亦筑爱在傅园散散步,看看书。大清早,没人打扰的傅园里,美得像幅画,置身其中的人,也沾染上那一抹无法捉摸的灵秀气。

  有薄薄的雾,模糊的景色有些凄迷,草地上有细细的水珠,亦筑怕弄湿鞋子,匆匆走出草地,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坐下。这的确是个安静、平和的园地,除了小鸟,你听不到任何声音。亦筑摊开一本书,若不利用清晨的好记忆力,是傻子。

  她垂着头,专心的看起书来。长密的睫毛遮盖住智慧的光辉,一个高大的男孩悄悄走近她,她一点也不曾发觉,男孩也不响,只静静的注视着她,脸上有一抹恶作剧的神情,他竟是雷文。

  过了—阵,亦筑仍未抬头,雷文慢慢伸手,突然间抢去了办筑的书,她吓得几乎跳起来。

  “你——你——”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怕,是我,雷文!”雷文微笑着。

  她定定神,视线却被他吸去,再也移不开。透过雾,他的笑容那么动人,他又黑又亮的眼中,似乎有一个梦!一个被雾包围着的梦。她的心又波动起来,怎样一个吸引人的男孩!

  “盯着我做什么?真生气了?”他笑着说。

  她一震,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逃出来。

  “谁生气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有些脸红。

  “我并不知道你在这儿,”他坐在她旁边,“以前听说傅园很美,进来看看,一眼就看见你,很有缘分!”

  “胡说什么!”她又下意识的脸红,“黎瑾昨天就说你有点油腔滑调。”

  “谁是黎瑾?”他把书还给她。他修长的手指,有一种艺术家的味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我?”

  “黎瑾是系里有名的美人,她说了就说了,谁知道为什么?”她笑,“她说得对!”

  “我刚来,你们就替我定了型,”他摇摇头,“油腔滑调未必,爱开玩笑倒是真的!”

  “你倒挺老实嘛!”她站起来,拍拍裙子。

  “没有说假话的必要,尤其对你,”他也站起来,“我们是一见如故。”

  她摇摇头,这个男孩直爽得很,肚子里藏不住东西,和这种人交朋友,保证不会吃亏。

  “昨天晚上我还想起你,我喜欢你走路的姿势,很飘逸,很洒脱,”他孩子气的,“告诉你,我以前可没注意过任何女孩子!”

  亦筑沉默的往外走,心中却有丝说不出来的甜意,她是那种最不容易动心的女孩子,但是,她已开始对雷文有好感了。

  “你这么孩子气,我猜你是独子!”她说。视线有意无意向他看去,他正在望她,急忙收回视线,心跳不止。

  “独子怎样?我并不孩子气,或者——只是你的感觉,”他说,“我觉得你是比一般女孩早熟而含蓄。”

  “别谈我,”她急忙阻止,“我最怕别人拉到我身上!”

  “你真怪,”雷文招摇头,他连摇头都那么洒脱,“怪得出乎我想像之外。”

  亦筑抿着嘴笑。她并不很美,但有一种清逸、出尘的味道,眼睛圆圆的,黑黑的,睫毛又长又密,一举一动,一个微笑,一个手势,总有一股少女的纯真。她不是美艳的鲜花,而是疾风中的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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