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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也差不多了!”她看看潭木,满脸都是恨。“他和妈妈是青梅竹马的伴侣,他们的婚姻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婚前,他对妈妈还不错,婚后,生了哥哥,就完全变了,先是花天酒地,每晚喝得大醉回来,后来,竟变本加厉和工厂一个女职员恋爱起来,偏偏这个女职员是妈妈的最好朋友,你说妈妈怎能忍受?内心痛苦使身体越来越坏,终于在生了我之后,没多久就死了,你说还不等于是他杀了妈妈?”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他问。 “我——”她一楞,慢慢说:“我看了妈妈许多的日记。” “你妈妈的日记?”他皱起眉心,“如果她真是这样写,你也只能信一半。” “为什么?我相信妈妈说的每一个字!”她眼中水雾迷蒙,声音哽住,“你不知道妈妈有多么可怜,简直是一本血泪史,唉!有钱又漂亮的男人,多半靠不住!”

  他沉思一阵,不理她对男人的揶揄。

  “我不是说不信你妈妈所写的,”他慢慢地说,“我只是觉得,不能凭片面之词而定罪,你父亲必有他的苦衷!”

  “苦衷!他还会有苦衷!”她尖锐的笑起来。这笑声和她眼眶中的泪水极不调和,“他的苦衷是没有更多漂亮女人上他的钩!”

  “别这样说,”他摇摇头,“不去了解而先指责,我想你会后悔的!”

  她不响,神色奇特的注视着远方,过了许久,许久,才用—种听来让人难受的声音说:

  “了解吗?他何尝给我机会?”

  “哦!小瑾!”他拥住她,他想不到这看来简单的三个人组成的家庭,竟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原谅我说的那些话,我只是不了解——你们的事!”

  “别谈了,”她吸—口气,淡漠的摇摇头,“这些都是许久以前的事,我不该再提出来,我应该设法忘了它,无论如何,我已经长大,不需要再依靠谁,我也能过独立生活,随便他怎么做吧!”

  “我相信——他会为自己安排以后的生活!”他低声说。

  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潭中的水位上升了,正是涨潮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有一抹深深的凉意,今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回去了吧!有点冷,是吗?”雷文温柔的扶起她。

  暮色中,两个相依的人影,慢慢走下河堤,潮水,更高,天色,更暗了!

  黎园中的灯光,在巨大的园林遮掩下,显得微弱而黯淡,呼啸着的夜风,吹来阵阵寒意和下意识的战栗,雷文拥着黎瑾快步的往屋中迈进,踏着枯干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使人听来极不舒服。

  “黎园真太大了,让我独自在这里走,我会害怕!”雷文坦白地说,“你呢?”

  “我不怕,”她淡淡的笑,“有什么可怕的呢?我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或者会继续住下去了,直到我老了,死了,怕什么呢?何况,妈妈的灵魂安息在这儿,说我陪着她或她陪着我都行!”

  “你还打算住一辈子?你不愿嫁给我?”他笑着,想驱散害怕的感觉,她提起妈妈的灵魂,不是吗?

  “谁说我一定嫁给你了?而且——你不能来这里住吗?”她说。

  “没有理由丈夫住在太太家的,不怕给人笑话?”他摇头。

  大厅里,所有的灯都亮着,却只有晓晴——黎群所谓的女朋友孤单的坐在那儿。

  “咦?哥哥呢?”黎瑾诧异的问。

  “哎——他说进去有点事!”晓晴神色有点尴尬。

  “我去替你找他出来!”黎瑾说。

  “不用了——”她阻止,“我就要走的!”

  “走?你敢独自走这又黑又大的花园?”雷文夸张的叫着,“我都怕呢!”

  “不——我不怕!”晓晴低声说。

  黎瑾看着文静、柔弱的晓晴,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同情和怜悯,她虽不肯承认,也明知黎群在暗暗爱着亦筑,晓睛真傻,她闯进来做什么呢?除了折磨和痛苦,她又能得到什么?

  “你们坐坐,我进去——有点事!”黎瑾说。

  也不等他们回答,她匆匆走进去。

  站在黎群的寝室门口,她有些犹豫,她一向不管黎群的事,兄妹洒感情虽不错,却不很接近,如果她推门进去,该怎么开口?

  她轻轻敲了两下门,顺手推开,出乎意料之外的,黎群竟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晓晴要回去了!”她颇不满,这是对女孩子的态度?

  “是吗?”黎群一动不动,“让她走吧!”

  “天那么黑,哥哥——”黎瑾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她是你请来的啊!”

  “她自己愿意来的!”他皱皱眉,有些不耐烦。

  “你真预备不理她?让她这样离开?”黎瑾问。

  “麻烦!”他慢慢从床上起来,“麻烦!”

  她心里发冷,男孩子对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就是这样?他一点也不顾惜对方付出的感情,连敷衍都为嫌烦,那么他为什么要招惹她?莫非——有原因?

  “哥哥,有件事我想问你!”她靠在门上,阻住出路。

  “什么事?”他慢吞吞的披上一件外套。

  “关于亦筑的!”她吸一口气说。

  “她与我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提她?”他暴躁地说。

  “你还不承认,为什么呢?喜欢一个人并不丢脸,何况——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婉转的。

  “笑话,你们看出了什么?”他冷笑的掩饰,“别自作聪明,谁又喜欢谁了?”

  “亦筑!哥哥,告诉我,亦筑怎么对你!”她不放松的紧紧盯住他眼睛,“我们是兄妹,你骗不了我!”

  他呆怔一下,脸上的神色急骤的在变化,有点愤怒,有点惊讶,有点被揭露心事的窘迫,更有些失措。兄妹俩就这么对峙着,过了许久,他长长的嘘一口气,平淡地说:

  “你别把自己估计得过高,我并不像你所想的,”他轻轻推开她,拉开门,径自走出去,“我去送徐晓晴!”

  黎瑾摇摇头,尾随着黎群出去。他连名带姓的称呼着晓晴,和他对亦筑的态度,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苦苦隐瞒着,对他有什么好处?

  “小瑾说你要回家了,是吗?”黎群问晓晴。

  “是的,”她嗫嚅的,委屈的,“不必麻烦你,我自己可以走,我认识路!”

  “哥哥特别来送你的!”黎瑾故意说。

  黎群也不理会,拿起晓晴的外套说:

  “走吧!十分钟后会有班车!”

  晓晴自然明白黎瑾刚才为她做了些什么,她感激的对黎瑾和雷文打个招呼,随着黎群出去。

  迎面一阵已有寒意的冷风,晓晴打了个寒噤,她想穿上外衣,看看黎群已走开几步、她只好抱着衣服,匆匆赶上前。

  “刚才——我并不知道黎瑾去叫你!”她低声说。

  他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问答。

  “我想——我今天不该来的,打扰了你,并——使你麻烦,”她舐舐唇,继续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傻!”

  “谁说你傻了?”他看看她,“你并没有打扰我!”

  “但是——你看来不高兴!”她说。

  “我高不高兴是自己的事,与你的来不来无关,你——用不着多心!”他说得很冷淡。

  “是我多心吗?”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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