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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失去重力,急速下降,坠到无分你我,最缠绵最畅漓的爱恋中!

  “没办法了,对不对?老天爷也要我们在一起……”她凝望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老天爷的意思……”他轻抚她的脸,不再掩藏深情。“我一生都摸不透祂,祂从来没有给我一个指示或方向,任我无望地飘荡,直到遇见了你,才终于有了话语——祂说,要晴铃幸福。”

  “我也要你幸福呀,有你在,我就幸福!”她哽咽了。

  雨洋由裤后口袋拿出那本《零雨集》,她涂过、他写过的;她摔过、他补过的,他们唯有的爱情印记,放在她手中说:

  “我从没有把诗集送给别的女人,也没有对别的女人说过爱情的话,只有你,晴铃,这是我仅存的一本,像劫后余生的灵魂,一直都是交给你的,请保管。”

  晴铃接了过来,自内心发出微笑,粉窝盛满月光,荡漾着柔情。

  那样淳美动人,已熄灭许久的诗心,瞬间又复活,在她耳畔,雨洋念着——

  虚无的我,投影于你

  情之精灵,我永恒的故乡

  第七章

  九月的山中之夜,夏蝉早无,秋虫隐去,沥沥的雨下遍了野丘林谷。

  如此的阴冷天,晴铃的宿舍内却春暖香满;她刚下山探望家人回来,不但买了吃的用的,还采购一些布置品,愈来愈像要在这里长住久居的样子。

  这小屋已经没有最初的旧陋了,除了雏菊的窗帘和桌布外,还陆续运了几卷米黄色纸,贴在墙上,遮去那些骯脏的坑坑疤疤,感觉明亮许多。这回她又选了一些风景图和艺术画,打算让这个地方更有家的温馨气息。

  窗外有黑影闪过,她急急奔去开门,扑在进来的人身上。

  雨洋稳住她冲来的重量,四天不见,思念在这一刻得到舒缓;但缓过后又是另一种渴望,手下滑柔软盈实的肌肤,鼻底比花醉人的清香味,他的唇触及她嫩柔的脸颊,要到颈骨最深处——突然,她推开他!

  “看!红豆糯米汤圆!虽然不是蕃薯做的,但冬至还没到,我可跑了好几家市场才找到。”她由小煤炉上的锅子,舀了一碗给他。

  这就是爱照顾人的晴铃,两个多月来他已经胖了好几公斤,身体又结实起来。

  他坐在床缘,吃着热甜的点心,她闻闻他的头发,只有机油和雨的味道,说:

  “嗯——这几天都没下坑,对不对?”

  “都跑别的矿区修机器了。”雨洋说:“本来他们要我今晚住那边,我还是赶了回来,明天一早再去。”

  晴铃满足地笑了,他辛苦地来回奔波,就急着要见她而已,这也是她休假四天归心似箭的感觉,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他的气色比以前好太多了,挺拔的架势又出来了,气质越发不同。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天宽地广间,不需躲藏;她愈了解他,也愈爱恋他,每天都洋溢着幸福。

  雨洋真的非常特别,他重兄弟情义,咸柏这点没有说错。

  比如他是职员,可以住较好的宿舍,但偏偏和大家挤工寮,说单身无差别;又比如他可以不必入坑,但矿场设备不佳,他都和矿工一起下去,切身感受安全的问题,检查维修做得极仔细,以至于别的矿区风闻,也来请人。

  外省工人们都当他是宝,以他为荣;本省工人也很敬重他。

  但雨洋也属于她呀!所以,常限制着,不必要的,就不让他过度下坑;他也听话,因为晴铃来了,就喜欢多见明亮的天空。

  她看着他吃完汤圆,忽然想到说:“对了!我去看过敏敏了。”

  “小赵太太还好吗?”雨洋关心地问。

  夏天时内巷一场大火,烧毁了大片房屋,赵家是其中一户。

  “房子要重建,小赵太太暂时到近郊的织布厂工作,吃住包办在内,敏敏则寄放在明心育幼院。”晴铃说:“本来我惜梅姨想帮忙,怕敏敏太小,育幼院照顾不周,甚至有领养的意愿,但小赵太太怎么也不肯,说很快会把孩子接走,我们也没有办法。”

  “唉,这就是无亲无故的后果。”雨洋叹气。

  “我是到卫生所工作后,接触广大群众,才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多流离失所又身世坎坷的人。”晴铃说:“你还记得那个百货行的老板娘方杏霞吗?就是帮小赵先生到日本带气喘药的——竟然吞安眠药自杀。我特地抽空去看她,才晓得她原来是一个日本企业家的外室,年轻时当美容宣传车小姐看中交往的。她为对方生了个女儿,还因此与家人决裂,一心只盼着有一天能到日本当正房太太,没想到那人五十岁不到就生病死了,一切都完了,没名没份没青春的。她灰心极了,真是可怜呀……幸好她还有一个孝顺乖巧的女儿。”

  “她有女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雨洋说。

  晴铃抿嘴一笑。她已慢慢习惯和雨洋相处的模式,总是他安静寡言,她絮絮叨叨,以为他没在听,其实句句都在心上,甚至很久以后都还会记得,这份敏锐贴心是内敛的,若细细体会,则处处感动。

  她也发现,他爱听这些碎言琐话,家常的、邻里的——像屋后竹竿上晾着的衣服,门口晒着的荫胡瓜和萝卜干,抽屉里放的樟脑丸,桌子橱罩下的饭菜——很婆婆妈妈的,但有太平之世午后的那种闲散。

  没错呀!战争时候,炮声隆隆,家不成家,骨肉分离,天翻地覆,这些最寻常的小事,全成了最奢侈。雨洋很少提及军旅和牢狱的种种严酷过去,想来他大半人生都是颠沛动荡,不知平凡岁月的滋味,所以才恋眷着她的叨念吧!

  “她女儿叫意芊,被保护得很好,几乎不在店里露面,你当然没见过啦!”晴铃继续说:“意芊很特殊,天生的素胎,十五岁的女孩子已有出家的念头。她长得可清秀了,以前觉得她有吉永小百合的味道,没想到真有日本人的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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