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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把它带来了,你看。”他抽出一张微皱泛黄的红直条白色信纸,上面写着“无条件离婚”等字样,然后是她母亲的签名,而男方的下头则是空白。她认得母亲工整的笔迹,母亲的国字写得并不熟练。

  真的是这样。她母亲要离婚,而她父亲并不。妈妈从来不跟她说这些,让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弃她们于不顾的大浑球。真相到底是什么?她迷糊了!

  “小薇薇,你坐下来,让我从头到尾告诉你。”王其兴说,状似哀求,“小薇薇,请你!”

  “不要叫我小薇薇,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薇安赌气的坐回轮椅上,在得到真相之前,她不会给他好脸色。

  “唉,你和你母亲一样倔强。”王其兴无奈的叹息。有其母必有其女,他早该料到。

  “你不要……”

  祁南压住想要抗议的薇安,两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按摩,以安抚她躁动的情绪。与陌生的父亲相认是需要勇气的,而接纳事实更是不易。

  王其兴也坐回石凳。经过这一番激烈的情绪波动,他的步履更显蹒跚。然而接下来的追述,才是最艰难的部分;那二十三年的椎心痛楚、日夜等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我在美国留学时与你母亲相识、相恋,但身为孤女的她并未得到我父亲的认同,他一直希望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但我们不顾他的反对在美国结了婚,然后回到台南家中,那时我父亲也只得勉为其难同意。”

  薇安的内心开始翻腾,她进入了妈妈从不透露的过往,也即将知晓她的身世。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医生为了保住她的命,只好切除她的子宫,从此她失去生育的能力。但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坚持王家需要一个男丁来传宗接代,所以他要求我讨小老婆。”

  “为什么你不反对?是不是你也赞成?”薇安既愤怒父亲的懦弱,又心疼妈妈的委屈。要妈妈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不如一刀把她杀了,她的自尊心比谁都强。

  她的拳头紧握,泪水蓄势待发。

  “我根本不理会我父亲近乎逼迫的要求,但你母亲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认为我父亲嫌弃她,所以在你满两周岁的隔天,留下离婚协议书,带着你不告而别。我猜她多半也是不想让我左右为难。”

  年轻的母亲带着幼女断然离开了她的天、她的巢、她的世界,伴随的是仅存的尊严及日后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认为你签了协议书。”所以她告诉她他们离了婚。

  “我并没有机会告诉她。她离开后不久,我的父亲突然生了重病,我忙着照顾他,也忙着接管他的事业,找人的事只好交给我的表弟,只是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几年……”

  “你以为我是傻瓜?以你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

  薇安不屑的抬起头。

  她拚命眨眼,尽管眼睛痛如针刺,她仍强守着泪水的闸口,不让它溃决而模糊她的双眼。她要看清楚他的每一个表情,她要分辨他有没有说谎,她得决定自己要不要相信他。

  “我查了出境资料,知道你们回到美国,但就是找不到你们的住处。”

  “你骗谁?我们在波士顿和宾州各住了两年,后来搬到纽约,就再也没离开过。美国东部的三大城市,目标这么显著,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你们住在纽约?”王其兴吃了一惊!他微张着嘴,身子忽地摇摇欲坠,祁南连忙伸手扶稳他。

  过了好久,他语气苦涩地说:

  “我和你母亲就是在纽约认识的。她走后,我直觉叫献文去纽约找,可是他总是说没找到。我好笨,从没想过他一直在敷衍我,他从来没有认真找过你们。最近我请了另一批人去找。在祁南打电话给我之前,他们刚通知我你回来台湾的消息,但还不能确定他们锁定的目标是不是你。”他的声音愈来愈模糊,执着拐杖的手颤抖,终于精神崩溃而泪如雨下。“你们真的住在纽约!我果然觉悟得太迟。都是我的错,我真该死!我的大意竟造成了天人永隔!”

  薇安几乎要相信他了,可是心疼母亲的那个部份却不断提醒她不要被他的泪水所骗。母亲为他苦守一辈子,那么他呢?说不定早讨了小老婆,生了一打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签那张离婚协议书?”

  泪已流尽的他,眼神空洞而显得衰老。

  “当年我告诉我父亲,我爱她,这一辈子只要她。”他虚弱但坚定的说:“在二十几年的等待中,我从不曾停止爱她,即使此刻我已知道她不在人世,我对她的爱仍然不减。未来,我将带着对她的爱到天上去与她相会。”

  凉亭中再无言语,只剩轻轻的喟叹、哽咽声。

  没有人注意到天气陡变,阳光躲回厚厚的云层里,原本的清朗被灰蒙取代,周遭已然是一幅萧瑟苍茫的景象,正反映出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境。

  当祁南接到书生打来手机的那一刻,薇安的闸口终于失守。

  来势汹汹的泪水迅速蓄满、溃堤而下,在她脸上汇成一道长长的河流!

  凉亭热闹了起来,尽管景象萧瑟依旧、苍茫如故。

  书生将他甫逮获的嫌犯带了过来,当着被害人的面厘清案情。这是体谅薇安伤重无法前往警局所作的通融。

  书生与两个身材魁伟的警员押解一名垂头丧气、但相貌堂堂的男子,要不是他手上的手铐,薇安还以为他是一同前来的办案人员。

  “启峰!”王其兴一看到嫌犯,愕然大叫,意图站起,却虚弱得差点摔倒。

  祁南忙扶住他,却也压不住心里的纳闷。“何经理,这是怎么一回事?”

  “洪小姐,你认识他吗?”书生问薇安。

  她摇头。祁南与父亲好象都认识那个人,他是谁呢?

  “何启峰,你自己说!”

  书生将他往前推,他踉跄的走到薇安轮椅前。

  “启峰,是你叫人开车撞薇安?”王其兴厉色质问。

  他低头默认。

  “你……你可知道她是谁?!”

  “她是您的女儿,伯父。”何启峰抬头,但一触及王其兴足以杀死人的眼光,又马上怯懦的低下头。

  “说清楚!”王其兴一喝,把何启峰给吓了一跳。

  “我--我们怕她一回来,您就会把盘石交给她继承,这样一来,我们的希望就落空了,所以--”

  “我们是指谁?”王其兴又一喝。

  “何家所有的人。”

  “除了开车撞伤薇安,你们还做了什么?!”这回换祁南开火,火力惊人。

  薇安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坐在戏棚下看戏的人,台上正上演一出精采好戏。那人喊她父亲“伯父”,那么他就是她的cousin喽?

  “她回来台湾后,我便雇人打电话骚扰她、在她房间里放死猫,闯空门破坏东西、写恐吓信、跟踪她伺机吓唬……刚开始我们并不想伤害她,只希望她心生恐惧回美国去。没想到她胆子太大了,怎么都吓不走。我们的计谋无法得逞,情急之下,只好制造车祸把她撞死。”

  祁南愈听愈气!何启峰做了这么多坏事,分明是视薇安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而薇安事事瞒他,分明是没把他当自己人,这使得他更是心寒。他好灰心,在他做了这么多之后,仍然无法换得她的信心,真是不如归去!

  “你们何家人好可恨!这么多年来我信任你们,把你们当作是我真正的家人!”王其兴痛心疾首,他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恶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两眼一瞪,咬着牙:“说!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她们母女住在哪里?”

  “没错,我爸爸的确掌握了她们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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