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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宇妥拉紧缰绳,马儿扬蹄跑快。宇妥叫了起来。“我不行呀!”

  一开始,她骑得很顺,没人觉得异样,然后,就不只是顺,她几乎是飞了起来。马蹄扬得那么高、那么快,她尖叫地抛掉缰绳,抱住马颈。

  “医师,在干什么……那边是会场棚子──”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

  “糟糕!失控了!”米雷叫道,飞快地跑向草原。一群人跟着跑上去,远水救不了近火,一切措手不及。

  马儿带着宇妥闯进搭好的棚子,撞断支架,马儿绊倒,宇妥从马背上重重摔落,整座粉红棚子倒了下来,发出剧烈声响。

  “医师!”

  宇妥作了一场梦。

  梦里,她骑着白马奔驰在奇特的粉红色原野,天空的乱云幻化成白鸽飞在她后方。每一只鸟儿脚上都绑了小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地响着;一匹小白马也跟着她,跑到河流边,河面飘满红玫瑰花瓣,她捡起一片,上头有诗句,情意缠绵,她又捡起一片,越读心越悸动。她跳入河里,一片一片捡那玫瑰花瓣,循着花瓣飘浮,往上游找那写诗人。那人揪住她的心,正没命似的窃取她的感情。她不顾一切,往上游,看到陶垚农站在一座桥上,将大把玫瑰花瓣撒下。一群天使突然出现,簇拥着她飞上桥。他拉住她的手,说:“没有你,我心无所向。”

  宇妥醒来时,看见床畔桌的花瓶插了一大束红玫瑰。窗边的景象是一棵高大的日本樱──这应该是高原上医疗中心才有的!宇妥惊觉,欲起身,突然感到腰腹完全不能动弹,被固定住了。

  “别乱动。”一个警告的声音传来。

  宇妥偏过脸庞。“苏林奶奶?!”

  祭家海岛上,最权威,同时也是宇妥师辈的女医师──苏林正从门口走进房。

  宇妥凝起眉,低语:“我是怎么了?”她是个医师,隐约知道自己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苏林走到床边,盯着宇妥的脸,久久不说一句话。

  “我记得自己从马背上摔落……”宇妥望着天花板。

  苏林唇角微微一动,那张看不出年龄的美丽脸庞,表情沈定,说:“你骨盆受伤,刚动过手术──”

  “我以后不能生孕了吗?”宇妥平静地开口接道,美眸依旧直勾勾对着天花板。

  苏林抚着她的脸。两行清泪汩汩从她眼眶涌出。苏林叹了口气,落坐床缘。“傻妥妥!你以为我是谁,我怎会让自己的侄孙女处境悲惨,要是如此,我不被你外公追着打才怪──”

  宇妥一愣,睁大双眼看着苏林。

  苏林点点头。“是没错──你的伤势复杂严重,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恢复健康;只要你好好修养,定期复诊,一定可以的。别哭了嗯!你自己也是医师,怎能没信心呢。”她擦干宇妥脸上的泪。

  宇妥柔荑覆着泪颜,说:“我不要紧的……反正女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生孕而已,就算……”她停住嗓音,揉着眼。

  苏林温柔地拉下她的手,调整一下点滴针头,和蔼地看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遇上了那个你愿意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了?”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自己骨盆受伤时,流出那凄绝的泪水。

  “才不是。”宇妥摇着头。“我是怕自己的优良基因无法延续……”

  苏林笑了起来,将她的手收进被窝里。“好好休息。”

  房门被人打开。陶垚农抱着一束红玫瑰,走进房。“苏林奶奶──”

  “你来啦。”苏林站起身,挡住床头。

  陶垚农对苏林颔首。“她还没醒吗?”

  苏林没讲话。

  陶垚农皱起眉来。“请您一定要给她最好的诊治──”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苏林打断陶垚农的嗓音。“妥妥的外公是我的堂兄,她虽然跟你们一样,也称我苏林奶奶,但她可是我苏林的侄孙女,我当然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倒是你──当初,老太爷就是知道农场没有医师,才派妥妥下去,没想到,医师受这么重的伤被送回高原。你那座农场只有一名医师,似乎不够嗯?”说这些话,她那美颜上的表情,就像个严格的长辈了。

  陶垚农垂首,说了一声:“抱歉。”可以听得出他的声音充满真心。

  苏林叹了口气,接过他臂弯里的花束。“你好好陪妥妥吧。”她抱着花,离开病房。

  陶垚农转身,对着苏林的背影行礼,直到门关上为止。

  “垚农──”

  陶垚农颤了下,回头,看见宇妥美眸盈水凝视着他。他心头一阵紧缩,快步移至床边,小心地抓起她的手,包裹在大掌中。“你醒了。”他开口,嗓音哑得厉害,微微发抖着,感觉很激动却又压抑着。

  宇妥摸他的脸。“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她问他。

  陶垚农说了一个日期。这日子距离她从马背上摔落,已是一天。

  宇妥低低叹息。“那场婚礼呢?我们不是要证婚吗──”

  “改在码头船艇上举行,请老太爷当证婚人了。”陶垚农回道。

  “啊……”她轻叫,颦起秀眉。“老太爷有没有搞破坏呢?”

  陶垚农摇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心疼她受伤还担忧别人的事。

  “也对。我根本没资格说老太爷,我也破坏了大家辛苦布置的会场……”她淡笑自嘲。

  陶垚农抚着她的脸。“你吓坏我了。”当他冲出马厩,见到米雷一群人对着倒塌的栅架,大喊“医师”时,他的心几乎要迸裂。

  “你知道吗……”她声调慢慢的,神情渺远,眸光望着床畔桌的玫瑰花。“我作了一个梦,你在梦里写好多情诗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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