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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不用急。”当事人一脸云淡风清,“去沏一壶以前师兄最喜欢的绿茶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侍女不满地嘟哝着匆匆离开。

  他们家的两个主子,老爷君诚恩与小姐君为的行事作为都与常人大相径庭。一个在新婚的大日子里一清早站于花园发呆;另一个呢,临终前把十七岁的独女托付给了五十八岁的皇帝,真是出人意料。”而身为帝王的韩宣也因对忠臣的眷顾而答应娶一向以女儿待之的君为为妃。作为新娘的君为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竟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句异议。

  她对于父亲的决定是默许的,她清楚父亲这么做是有其必要的原因。他希望她不必如普通妇人一,般沾染俗世凡尘的辛劳,完全没有自我地侍候高傲的丈夫、苛刻的公婆,他希望她不必为物质生存烦心能专心于自己最爱的文史编研。如此看来万人之上的天子与拥有最庞大书库的皇宫无疑是最适合她的。即使宫墙内有甲鄙的阴谋,血腥的权利之争,但作为一国之相的君诚恩信任自己效忠了一生的君土,信任他定会照顾好自己惟一的掌上明珠。而君为呢?她同样信任长其四十一岁的韩宣。

  “与其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头儿倒不如同我私奔呢。”

  君为因突如其来的话语回首,日曜下一颀长的白衣男子带着慵懒的表情与邪魅的微笑正凝视她。一年多的时间,他终于回来了。

  “为儿,只要你不愿意,我立刻带着你逃至天涯海角。”苏笑世望着一年不见的师妹心里无限感慨。恩帅病故后,她变得成熟,也益发沉静,她自小似乎就有种能使时间沉淀的力量,也许该说是气质,一种不动不摇静如水的特质。如果说已故的风烟是一缕随风四散的悲哀魂灵的话,那君为就是依然故我静静流淌的清水,看似柔弱却韧而不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君为浅笑,在出嫁之日能见到他,她余愿足矣。而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既是其父临终的遗言,也是她名字的缘来。

  苏笑世苦笑一声,他不懂养大自己的恩师为何作如此荒唐的决定,但能肯定的是,只要君为不愿意,他会不惜被四国通缉,犯下天条也要将恩师惟一的女儿带走。称皇帝为老头儿,劫皇妃,这才是狂妄如他的嚣张风格。

  “恩师在世时,我—直以为他老人家会把你许配给我,原来……”

  “原来他老人家早做好了令你们都失望的安排,是吗?”她轻笑。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苏笑吐的父母是君诚恩的至交,在一次与东之国的战役中为国捐躯了,于是当时才八岁的他便由君诚恩养大。

  “师父总有他的理山,做徒弟的除了偷偷失望也做不了什么。可惜你又愿意,要不然就可以报恩了。”

  “报恩?你若真想报恩就把这恩还报于北之国的众百姓吧。这是爹让我给你的圣旨,要么撕了它继续做你快乐逍遥的苏公子,要么明日起衣冠整齐地上朝接掌左丞相的玺印。”她从红色的嫁衣内取出杏黄的卷轴递于对方,这便是她一早就站在花园内等候的最大原因。

  苏笑世又是一阵无奈苦笑,他这师妹总能以最简单的方式束缚住他这颗不羁浪荡的心。

  “嘭!”礼炮的声音响彻云霄,宣告人宫的吉时已到。

  “我送你上轿吧。”他拉起她的手,这在常人看来是唐突礼节的事,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平常之举。

  ”不用了,我让雯绣沏了壶绿茶,当是为你接风。但愿你我能在宫中相见。”她深深望他一眼,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转身扬长而去。

  见红色身影逐渐淡去,苏笑世有些走神,喃喃道:“说好要守你一生的,你既入宫做皇妃,那我当然得当左丞相,保你平安。”

  他仰头,花园里的梨花迎风飘扬,有几片以曼妙的舞姿掠过他的视线,多情地拂过他的脸庞,他闻到了那洁白高雅的香味。

  已是梨花细雨纷飞的季节,如梦如幻的情景正似那如梦如幻的往事……

  “师兄,、等等我……”八岁的天真女孩好不容易在梨花树下追上了少年。

  十五岁的少年一袭白衣如雪,俊魅的五官,羁傲的神情已初显他的不凡。不过此刻看来,他白衣上的污渍,脸上的淤青,怎么看都有些狼狈。

  ”还痛吗?”女孩踮起脚,伸手轻抚少年的伤口。“爹是不是罚你抄书?”

  “没有,师父让我闭门思过半个月。”他皱眉,似为女孩的触碰,又似为师父的责罚。他同三皇于韩奕睿十次见面中总有九次要大打出手,可每次的下场多半是他挨罚,不管谁有理谁无理都是他的错,只因对方是皇上的儿子,是三皇子。

  “那这半个月我陪你读书可好?”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抚慰受委屈的师兄。

  “当然好。”少年笑笑,开心地牵起女孩细若无骨的小手,“为儿,是不是在我挨罚时你都陪着我呢?”

  “是啊,那师兄呢?”

  “师兄啊……师兄无论何时都会守着你的。”

  雪白的梨花随风纷纷旋舞着坠落,夹着儿时最真挚的誓言零落于红尘淤泥中,却依然故我地散发出其洁净清雅的香味……

  *  欢  糖

  六年后。

  四国历一六二年,北之国一八一年。北都。

  “娘娘,快,快。皇上宣你上殿呢。”雯绣大呼小叫地冲进寝宫禀报主子。

  上殿?君为有些惊讶。金殿并不是后宫妃子随意进入的,就连皇太后、皇后也只能在特殊庆典时才有资格上殿,何况她只是—个区区幸妃,地位远在育有皇子皇女的德、淑、贤、贵四妃之下。

  金殿上文武百官两列排站,文官自以丞相为首。君为一派自如地下跪请安,众百官露山疑惑的表情。

  皇帝韩宣近来龙体欠安,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有数,他是大限已到了。他穿着过大的龙袍,已瘦弱体虚地做不了任何事。枯黄的脸色,深陷的双眼,完全呈现一个弱势的病者样。但数十年帝王的威严仍在。他颤抖地朝站于一旁的苏笑世招招手。

  左丞相受命,自皇帝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道圣旨宣读起来,清朗高亢的嗓音一停止,便使得整个金殿的气氛沸腾了。

  君为也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料到皇帝竟封她为皇后,并且已言明在其驾崩后她是惟一的皇太后。这当然令众人惊讶,即使平日韩宣宠爱她,但她毕竟未曾替他生下一儿半女,毕竟还太年轻,只有二十四岁。相比较,育有三皇子韩奕睿、六皇子韩奕诵、二公主芙蓉公主的秦德妃与生了四皇子、牡丹公主的李贤妃更有资格接替已逝世十六年,为韩宣育有大皇子韩奕享、二皇子韩奕贤、大公主百合公主、三公主蔷薇公主的端皇后的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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