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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他的脸沉下,故作扬起眉状。“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我……我……”万一他的回忆破灭,最美的回忆破灭——“你……记得费老夫子的花希裴吗?‘众鸟高飞去,孤云﹝费璋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花希裴’……”她的泪再度滑落。她好想好想那一段青春年少的日子。

  “所以?”他的脸色如蠟像;他的拳头藏在口袋里;他的眼睛泛血丝。

  “‘费老夫子?李白要在世一定会被你活活气死,花希裴怎能跟敬亭山媲美?’……”她的声音哽咽。她怎会忘记当年他们之间的玩笑话。“在医院,我没法子说话的时候,日日夜夜,清醒的时候、梦里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想着想着,想着你跟我的一切,我一个字一个字都背起来,我舍不得忘、我不敢忘,我宁愿我能有更多的回忆,能记得更多你我之间的事——那是,那是唯一在漫漫长夜里,能让我逃避现实的宝贝……”

  费璋云紧紧抿着唇,闭上热气的眼。

  “璋云……”韦旭日深吸口气,捂着发痛的胸,低哑而清晰地说:“我就是花希裴。”

  “我知道。”

  凌空划过的回答教韦旭日猛地抬起脸愕视他。“你……你知道?”

  黑濛濛的眼须臾不离她。他柔和地撇撇唇。

  “没道理我爱上一个女人,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可是……”韦旭日慌张地拉紧身上的毛衣。没有惊骇?没有疑惑?“你……你是怎么发现的?”不自觉地畏缩起来。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花希裴了!以前的花希裴带给他最美的回忆,现在的花希裴已经不再有资格成为他的回忆了……

  “別再往后退了。”他斥道,猛力捉住藤椅把手的拳头泛白。“花希裴的记忆对你而言,真这么难受?”

  “不!”这些年来花希裴的记忆一直是她唯一的依靠。

  没有它,她几乎没法度过九年来的每一夜。

  “不是……”她舔舔唇,回忆梗在喉口,试了几回,才勉强小声地说:“那天我没死,因为车里有替死鬼。那个女学生……她自称是赴美留学生,想搭便车。我不疑有它,途中……途中她拿枪对着我,她说有人買我的命,她是杀手……”韦旭日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腹部。“我跟她挣扎,腹部中了一枪,勉强跑出车外,我的膝盖又被打中,她……我一直逃……我不知道她在车子里被什么东西给缠住,我只想要逃……后来,车子忽然爆炸,我被炸离几呎高……”坠落地的剎那,脑海中只剩他。

  如果能再见璋云一面,要承受任何代价她都愿意——这是昏迷中最后的意念。现在她是见到了,付出的代价很大,可是值得。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定桀。是他救了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场,是他及时载我上医院的。我毀容、毀掉身躯……是他一块一块地把我给补回来……”

  费璋云的黑眼染上一抹湿意,他咬紧的牙根滲出血丝来。

  当他醉生梦死的时候,旭日死命地求生。一块一块地补回来……天,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为什么不告诉我?”沉痛的眼望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韦旭日抿着唇,不吭声。她的全身冷得打起哆嗦来。

  “旭日!”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不……不要过来!”她恐惧地低喊。“我叫旭日,我不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希裴了。你一直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回忆,我也希望在你眼里,我是最美的。可是……可是从那场爆炸后,我的身子变丑了,心也变丑了。每当我看见人,我会怀疑他、怀疑他是不是想害我,是不是披着狼皮的坏蛋,我好怕……连救了我的定桀,我都会怕……我……我……”

  他的步伐稳定地逼近。韦旭日退了几步,撞到床沿。

  “別过来……我……”她含着珍珠泪,闭上眼,咬牙脱下纯白毛衣。

  孱弱赤裸的身子布满细白的疤痕,沿着乳房盘据一条又粗又丑的开刀痕迹,乾扁的腹部是枪伤愈合的疤,太多的疤痕残忍地烙在雪白的身体上,甚至隐没在牛仔裤下。

  像是缝补过的身子的确算不上好看,尤其躺在乳溝间绽出光采的假钻更教她的身子相形失色。

  “很丑。的确很丑。”他沙嗄道,停在她面前。“我是没见过一个女人身上能拥有那么丑陋的疤痕。”明显地感觉她畏缩了一下,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每一道疤。

  “只要这里的每一道疤,都能救你一命,我不在乎到底会有多少丑陋。不,不要睁开眼,至少现在不要。”

  韦旭日如触电似的震动。他的双臂轻轻环过她赤裸的腰际,温热的唇轻轻厮磨她冰凉的小嘴,沿着颈项滑下她的胸、她的腹,亲吻每一道疤——

  “你……”结结巴巴地想推开他。“我……我不要你的同情!”

  “你以为这种事只须要同情就能起反应的?”他的脸埋在她的乳房里。

  “璋云……我……我配不上你……嗄,別……”被他推上床,笨拙地想抓住他的发丛,別教他再吻下去了。

  慌忙中,指尖擦过湿漉漉的脸颊。

  “璋云,你哭了?”她迟疑地问。为什么要哭?

  “谁说的?”他轻声嘲弄:“我可不打算在表露我的男子气概时,尽做些女人家的事。”

  “不……不要这样……花希裴死了,我不要当花希裴……別……”她的心乱如麻絮。

  “那正好。”他顿了顿。“我爱的女人是十五岁的希裴、二十四岁的旭日。”他轻巧地脱下她的牛仔裤。

  “费璋云,你不懂吗?我不配……別这样……”

  “別……我不要……”

  “不要……啊……”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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