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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他不直呼她的官名,讨的是阮冬故的答复。
  “我一郎哥说,跟你同边站。”
  她嘴里老挂着这个凤一郎,不嫌烦吗?俊颜略嫌不悦与厌烦:“你跟你义兄就算再亲,也不是同一个人。我是在问你,不是问你义兄。”
  她理应站在皇上那一方,因为东方非策动谋反确实有罪。
  如果是几年前,她必定这样认为,甚至立即上报阻止,但,现在她却说不出口来。
  这几年,她一直在想,真正的太平盛世在哪里?难道,在当今皇上的手里,真的走不出真正的太平吗?
  有多少次,夜深人静时,她产生好浓的无力感。同流合污一直下去,迟早有一天,她的眼里,没有百姓。
  皇上的眼里,也早已经没有百姓了吧。
  东方非见她没有回答,明白她心里有了动摇,也不多作鼓吹,只讽道:
  “你当了几年的官,还真是改不了多少。”顿了下,意味深长地凝视她。“你放心,现在我还没有什么兴致,哪天要真有人惹恼我,换个皇上于我也不是难事。哼,我倒要瞧瞧,冬故,你最后还会不会护着这个没有用的皇上?你可以理直气壮地去追求你的路,可是,你追求的路真是正确的吗?你好好想想吧。”


  万晋结束,新主登基时,她在战场上,已经毫无感觉。
  甚至,她松了口气。
  “一郎哥,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东方兄的计画,我却一点也不气,心里老在想,如果换了个皇上,这么多兄弟会不会就不用这么无故枉死了。”老皇上驾崩传到边境的那一个晚上,她一夜未眠,望着京师的方向,一郎哥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边。
  如果战事能结束,如果永无战争,那么,换一个皇上,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样的想法,与她从小到大的信念抵触。
  她到底改变了多久?
  过去的阮冬故,已经再也回不来,可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大人,你察觉到了吧?”已经没有起伏的声音轻声响起。
  “……怀宁没有死,是不?”她哑声道,而后,眼前逐渐模糊,冰凉的眼泪缓缓滑落腮面,悲伤的瞳仁映着一块征战沙场的弟兄们。“我也没有死么?”兄弟们逐渐麻木而无知觉,她却还有许多回忆与情绪。
  是谁在世间留住她的?
  “大人,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爹的医术可是一等一的好,你要死了,岂不是砸我爹的招牌?”年轻小伙子淡声道。
  “你们是我选出来最好的军兵,我理应身先士卒,不管你们到哪儿,都该有我。”
  一张张本来有棱有角的脸庞,开始模糊了。是她泪眼看不清,还是他们必须在此分道扬镳了?
  “大人,咱们遗憾的死,现在要毫无遗憾的走了。你醒后,请在咱们坟上洒下水酒,祝我们一路好走,但愿来世,咱们一秉初衷,能够成为像大人一样的人物。”
  像她有什么好?像她有什么好?保不住这些上战场的勇士,保不住她真正想要的世界。
  她不顾哭得有多难看,拱拳颤声哑道:
  “阮冬故绝不会忘记各位兄弟。它日我死期一至,各位兄弟若未投胎,咱们一定能再齐聚一堂,把酒……话旧。”
  见他们逐渐远去,她冲动地跨前一步。
  “大人,别再往前走了,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声音愈飘愈远。
  她不理,一径往前奔去,希望能送他们最后一程。
  十五的圆月,在乡村里显得格外的明亮。
  小木屋的门轻轻被推开,床边坐着一名白发青年。
  青年回神,立即起身。“怀宁,你能起床了吗?”
  怀宁应了一声,勉强撑到床边,瞪着床上毫无血色的义妹。
  “她毕竟是姑娘家,还没有醒来,但我想,应该是没有事了。”凤一郎轻声说道,说服自己的成份居多。
  现在的冬故,只有一口气。这口气咽下了,躺在床上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怀宁默不作声。
  凤一郎知他话少,又道:
  “我打听过,程七还活着,不过……冬故带来的人,死了大半。”
  “我知道。我跟她,能活下来,是奇迹了。”
  “是奇迹。”他柔声道。
  过了一会儿,怀宁突然主动开口:
  “我俩中了箭,我知道她一定不肯在蛮族面前示弱,即使死了也不会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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