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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听到独孤玄的名字,她心里隐隐约约有点排斥。每当他谈到独孤玄,语气就老了很多,比金大夫还老,那让她想起死了许久的尸体。

  她没有回话,他也不期待,忍了又忍,终于平复自己的冲动,抬眼笑道:

  “瞧你一身黏答答的,准是流了一天的汗,我带你去沐浴吧。”

  “我……我要回家了。”她从来没有在外头过夜。有一回,从金大夫那里下课正要回府,突然送来好几具看不出死因的尸体,人手不足,她才留下来负责做记录,直到初更忙完了,才发现姐夫早就来等着接她回家了。

  “可是我这儿有冷泉呢。不必窝在一个小小的桶子里沐浴,没有人会偷窥,你可以尽情地泡在里头。”他诱惑道。

  她迟疑住。“我……我还是回家好了。”热了一整天,确实很想泡澡。冷泉呢,她从来没有一个在很大的池子里泡过。

  他扬眉,见诱她不成,反笑道:“这里是京师近郊,你要怎么回家?车夫都让我放出去一整天了,谁载你回家?走路吗?那可不好,郊外有狼有虎……还有熊!”见她脸色发白,他更夸大其辞说道:“你走路,明儿个你姐姐跟姐夫见到的就是白骨一堆,拈心的肉都被吃光啦!”说到最后,他唱作俱佳地大叫。

  “啊!”她吓得闭上眼睛,扑进他怀里。

  他理所当然地搂爱人入怀。

  单纯,真好。

  第七章

  大隋。

  什么叫命运?天命难改,那么预知何用?芸娘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肯逃,他只有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

  无数的夜里充满悔恨,只能任由那些梦—一灵验。就算将她绑走,也胜过留她下来。他不怕她恨他,只怕她死啊。

  但始终没有掳她逃走,因为太了解她会想尽办法再回来。

  无法改变命运,那么,让他拥有预知的能力又有什么用处?

  阴煌子惨白着脸,跄跌地走进庭院。院内依稀是去年他第一次瞧见天仙般的护国天女的模样。

  木柴散落地上,斧头搁在一旁,他的好朋友……他自认为的好朋友独孤玄半垂住黑眸,坐在阶梯上,像在沉思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注意到独孤玄今天换上了白衫,看起来斯文又干净。如果他记得没错,他这个好朋友因为天女虚弱的体质,而不愿意穿黑穿白讨晦气。

  他清了清喉咙,张嘴试了好几回,才从喉中挤出话来——

  “天女她……她走了。”一夜的呕血挣扎,终究是走了。

  独孤玄连动也没动一下,坐姿依旧没有变化。阴煌子担忧地上前——

  “独孤兄,你不要太伤心。是人,终究得走到尽头的,天女她……只是早走了一些年而已。”他柔声说道。

  死皮赖脸相处这一年来,他不会看不出这个兄弟心中的情意。

  只是天女并非凡人,上天该收她的时候,谁也留不住。所以就连去年他见到天女的刹那动了心,也在最短的时间拉回自己的理智。

  天女,是谁都碰不得的。现在,死者已矣,他只关心从此心无所依的独孤玄。

  “等办完了天女的丧事,不如……不如你随我云游四海,四处散心,过几年再回来吧,”阴煌子自始至终都像在自言自语,但他一点也不在意。

  以往不觉得,此时此刻竟感到庭院阴冷得吓人。是因为天女不在了吗?老实说,他阴煌子从未爱过人,不知道爱人有多苦,他只知自己的天地里只有书,只想要将大隋天女的传奇流传百世。书未完,人已死,心里虽有懊恼,却更担心他这个闷到极点的兄弟。

  他又安慰了好几句,直到辞穷了、嘴干了、舌快抽搐了,仍不见独孤玄反应一下。若不是他眼神清明,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发狂了。

  夕阳西沉,微光钻进黑暗之中,庭院昏暗得没有点起油灯来。一阵冷风袭来,让阴煌子打了个哆嗦,眼角终于瞥到他有动静了。

  “天黑了吗?”独孤玄格外清醒,望着四周的天色。

  “是……是啊。”他大感有异。“你……你是否要去见天女遗容最后一面?”他试探地问。

  他微偏着头沉思了下。“是啊,我是该见她最后一面。”他反身走进自己屋内,在阴煌子还来不及惊讶的情况下又走出来,身上配住他护身的长剑。

  “你先回去吧。”

  “不……不不!”太怪异了,阴煌子警觉地说道:“我陪你一块去。”

  独孤玄微微一笑,没有反对地往湖面楼阁走去。

  沿途是哀泣的家仆、丫环。天女之死尚未传遍朝野,所以来祭拜的人极少,尤其入了夜,愈近楼阁,几乎没有人烟。

  也许是王辅贤想让女儿死后的几个时辰之内,安静地归天,便摒除了下人。

  湖面起了薄薄的雾,寒气十足的逼人,阴煌子在几乎瞧不仔细独孤玄的面容之下,听见他说道:

  “以前,我的天地里只有芸娘,但在过去一年里,你让我了解到同性之间的兄弟情。”

  阴煌子微微胀红脸,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们有缘。”是真的有缘,第一次从书里抬起眼睛去注意人,天女是第一个,而独孤玄则为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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