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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徐烈风心一跳。这句话……分明在对她暗示下任的君王!她不及多想,自床边退下,跪在地,清楚地说道:

  “烈风愿一生不婚,只求守护南临,请陛下撤去烈风不得出京的旨令,烈风愿一世驻守边关,为南临尽忠。”

  床上的人沉默一阵,带着怒气问:“是徐家人要你这么说的吗?”

  “不,是烈风衷心之言。这两年烈风时有所感幼年张狂无知,所幸陛下容我……烈风心里始终忠于南临,但性子直冲,不管将来是哪位皇子……烈风留在京师,迟早会冒犯天子而获罪,还不如在边关尽忠,不负徐家之名。”

  “你坐上来。”

  她心里闷着气,恨这个老人一点也不干脆,垂首坐在床缘。

  “当日,夏王娶罗家小姐,你气么?”

  她答道:“不气。”

  “抬起脸,让朕看看。”

  她无惧地抬眼,让这老人好好打量着。良久,他才满意地笑道:

  “小烈风莫怕,以后你照样叫他元夏哥哥,他也会当你是妹妹看待。他有王妃后过得甚好,还将京师里的文人园子给封了起来,他已经明白罗家对他日后的帮助,以后,他只会代朕替你顶天,不会再胡干一些事了。”

  徐烈风很想用力啊他一声,想问问这个老人是怎么了?就算她是货真价实的徐家人,也不必疼她至此,逼自己不情愿的儿子替她顶天吧?

  他再度拉起她的双手,轻轻拍着。“你记不得你娘,是不?”

  “我娘难产,烈风自是记不得了。”

  “是啊,你怎会记得呢?瞧朕说的。”他微微笑着,痴痴看着她的面容。“你跟你娘生得极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只是没你飞扬跳脱的性子,她总是体弱多病着,南临标准的身子骨。这一年你稳上许多,眉目更似了。”

  徐烈风闻言一呆,下意识回头看看角落的老太监,再看看眼前这老人。她娘……在陛下眼里她娘该是爹的妻子,娘亲哪体弱多病了,哪跟她眉目相似了?这老人开始胡言乱语,怎么这长久跟着他的江公公不去请太医?

  “那徐家,就算存心纵容你又如何?一心想让你有辱徐姓又如何?朕巴不得他们这样做,你愈是骄纵朕愈是开怀,朕要你无忧无虑一世,为所欲为一世,快快活活的,难道,朕这个南临天子就护不了你吗?”

  徐烈风心头一跳,猛然抽回双手。“陛……陛下或许累了……烈风、烈风先行告退……”

  “别走!朕还想跟你多说说话。老江,把那东西拿过来。”

  她心头颤得极快,一时间只觉这老头昏头了在乱七八糟说话了。现在是怎么了?说得她好像……好像……

  真是笑话了,她要是公主,又何必把她送到徐家去?

  老太监将锦盒呈上,取出里头的丝绢。丝绢一层层地铺在陛下腿上的棉被。徐烈风本以为里头藏有东西,哪知丝绢长及垂地,上头居然是一副画。

  南临帝王问道:

  “小烈风可听过西玄阴兵?”

  她不知为何转移话题,照实答道:

  “听过。是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

  他淡淡地说道:“前两日,八百里快骑捎来消息,小周灭了。”

  她一震。原来……五哥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赶……就是为西玄阴兵已现世了吗?

  南临陛下又道:

  “说灭了也不算,小周国国主自请降郡,愿从此依附西玄,与西玄共为一体。”

  “……自请降郡……”

  “小烈风知道一个国家自请降郡的下场吗?”

  她咬咬牙。“国主亲自出城门送降郡书,可保皇室所有人的性命,让他们虽无实权但仍可一世无虞的生活,可是百姓就要凭运气了。西玄作风强悍,曾在战场上失去多少士兵,就会从人民身上双倍讨回来,也许……一场屠杀免不了。陛下,小周之下就是南临,请允烈风去边关尽一己之力……”

  “当年,胥人一族在战场上,南临君王在宫里不出,你道他是在做什么?”

  “……烈风不知。”她实在不知为何他还要扯陈年旧事!

  南临帝王冷笑一声:

  “朝臣跟皇族在逼他写降书啊!南临过了太久的太平日子,已经不知道战争为何物了,大魏大军一来,居然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将军,胥人一族实是南临百姓的恩人,历代的先皇都因此感念徐家,盼他们能永远保家卫国,但,就连在宫里安稳生活的南临皇室都少有子息,驻守边关时时生死一线的徐家子息又能丰厚到哪去?到最后,徐家只剩下一个多病的女儿而已。”

  她心里咯噔一声,颤声道:“陛下!”

  “南临怎能没有徐姓?没了徐姓,南临还会存在么?于是先皇做了点手段,让胥人将主身边跟随的劣民改姓徐……”

  “陛下!”她大叫。

  他枯瘦的手想要抹去她滚落的泪珠,她直接闪避。

  “……你是货真价实的胥人,是货真价实的徐烈风。你身边的,都是代替品,都是冒充的。他们三代为徐,也许,早以为自己真姓徐,而曾轻辱你,但你身分何其高贵,若然真有一日,非我所愿,你穿上战袍,徐家将主唯你而已,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南临胥人了。”

  ……这就是徐家一直被赐将军之名,却无将主的原因吗?她心里发着颤,连牙齿也颤了。

  劣民?那该是她啊!替代品?那该是她啊!怎会是她的父兄?怎会?

  “你娘多病,所以,她一直在深宫里,没有出过宫门一步,知她的人甚少,如今,只怕屈指可数了。你……愿不愿意唤我一声……”他猛地咳了几声,被称老江的公公立刻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振作了下,见她往床尾退去,忍住未竞的话语,抚过摆在被上的丝绢。

  “小烈风听过南临云山神佛的壁像吗?”他有些气虚地问。

  “……嗯。”

  “你……过来些看看,这是自云山洞壁上照实描绘下的。”她犹豫一会儿,有些颤抖地凑了过去。“这是……是地图……”

  “嗯?就这样吗?平常好奇的你,不是该要追问,明明是神佛壁像,怎么变成地图了呢?”

  “……是啊,怎会是地图呢?”她魂不守舍地喃道,一点也不想关心那个南临平常人无法进入的云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都是骗人的。那里长年派兵驻守,不准平常百姓入内,诓骗天下这里是神佛飞升地,只允南临皇室参拜,其实里头,是永远不能让人得知的秘密。”

  “那让我先离……”

  “你仔细看看,这是四国啊,四国还没有分裂前的地形啊!”

  徐烈风勉为其难地瞄去一眼。确实是四国合一的地形,里头没有四国的边界之分。绢布之上,不只有地形,还有其它,例如几个显眼的人,例如几幕生死一线的画面,又例如一个女童跪在庙前,金刀由天空落下。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满脑子发胀得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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