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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他应了声,忽道:

  “阿奴,明儿个我要随村人上城里一趟,买家里需要的东西,这里秋天有些冷,得先买些厚点的布料回来裁衣。”

  阿奴闻言,还在想该不会他连裁衣都要交给她吧?她再这样家奴下去,迟早成为十全十美的完美小家奴。

  她又听见他不经心道:

  “我以学士身分回南临时,经过这里的大城,正巧发现这里有间药铺大夫擅去疤,他做的去疤药音是南临唯一有资格流到大魏而大魏人竞相夺购。也许不能完全去你疤痕,但要淡些小些,是绝对行的,我还想此去想法子买下……阿奴你一点也不介意,那就……”

  她几手是抱住他手臂了。“五哥……我要我要……你帮我带吧!”

  他美目满溢宠爱的笑意,慢慢移到他怀里的衣盆。

  徐烈风十分识时务地抢过来,推开篱笆门,道,“我来我来!这种晾衣小事不该由大男人来,家奴——不,阿奴来做就好。”

  徐长慕看着她不如以往敏捷但已经算大好的动作,眼底的宠爱褪去,怜惜赤裸裸地涌了出来。

  他慢步进来,抬起晒衣竿,替她架好,心里盘算着,她这身子怎么看也不像一夜老化。初时她枯瘦如柴,面上跟手上的纹路细密而明显,让他真以为她一夜遽老,再无几日好活,但这些时日下来,她渐渐好转,颊面渐渐丰盈起来,那些老人似的皱纹一条条消失,令他松了半口气,但另外半口气始终吊着,她的发一点动静也没有。

  为什么还是白发?

  “五哥这一去,要去几日?”她背着他,抖开湿衣晾着。

  他弯身随手拿了一件帮忙挂着,两人背对着背。他心不在焉道:

  “约两天左右,明天一早去,后天傍晚回来。阿奴要人陪么?我请大婶过来陪你一晚。”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那我就在后天傍晚多下点米,再多妙盘菜等你。”

  他闻言,美目微微弯起,柔声道:“你自己在家,也不必太委屈自己。”

  她直觉应了一声,而后眨眨眼,偷偷微笑着。这话,真像一对夫妻呢,她想着。

  “阿奴,往后村里的人问你,你是我的谁,你就说是我的妻子。”

  徐烈风嘴里又差点噎到,连忙低咳两声。

  他若无其事地抖开湿衣。“先前有人问了,我就是这么答着。徐六在南临人眼前已死,而我,是徐长慕,将来出南临,会是学士解非,若然让人知道我身边是徐六,难保不会有意外,还不如另造身分,当是妻子。”

  “喔……”她轻轻又应了一声。“哦……”难怪村里的未婚姑娘没有一个过于热情,原来,她们以为他有个白发妻子了。也对,五哥正值盛年,身边带着她,却不能明言兄妹,自然是妻子这称谓最是适合。

  “那……五哥,你……你要什么时候出南临?”

  “等你再好些,等过完冬天,咱们往东边上大魏。”

  “咱们……”要带着她走吗?她……可以吗?

  “是啊,这阵子你还是待在村里别出去,就让夏王以为你己经死了。过完冬天,你身子更好点,我们上大魏,大魏医术一流,远远胜过南临,定能治好你的发色。”

  “……嗯……”她不敢问他过了冬天她是不是还在,更不敢问她治得好么?

  她听说在各国往往是死症,到大魏去却是妙手回春,马上就能救了回来。五哥去城里几次,该不会他去医馆问过她这症状,南临大夫答不出来或判了必死之症吧?

  她心里始终是害怕的,总觉得她这十九年来起伏好大,明明是徐家骄女,一夕间变成皇室子女,再一眨眼硬生生打入地狱,如果告诉她,她过了这一关卡会有康庄大道,她一点也不信……

  她沉默地晒着最后一件衣物,听见背后的五哥心神不专自言自语:“这几日……可要注意一下,阿奴只能擦澡……”

  她咦了一声,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只能擦澡?”

  徐长慕也跟着转过来,面露诧异。“你听得见?”他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着,怎能听见?

  她窘极了,道:“五……五哥……你……怎么会知道……”

  他回神,笑道:“屋子就这么小,该看的得看,不该看的也看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双手一抖。什么叫该看的得看,不该看的也看见了?这句话太令她头歪歪想歪歪,全都歪掉了,能不能说清楚点啊?

  “等我回来后,再烧个热水让你好好洗个澡吧。”

  她有点别扭,道:“不用了,我跟她们去溪边洗就好了,这烧水实在麻烦。”她话才说完,就看见他的阴影罩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看见他神色十分严厉,严厉十分。

  他拉过袖子擦干她的双手。

  五哥,你这衣服是我洗的耶,洗衣的那个老家奴很辛苦耶……她心里抱怨着。

  直到将她双手擦到干燥,不留一点凉意后,他才道:

  “别去。虽然是夏天,但溪水冰凉,容易伤到身子,何况,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偷看?”

  五哥,没人要偷看老婆婆一样的身子……“哦……我明白了……”

  他严厉的表情这才卸去。“好了,我饿了,去煮午饭吧。”

  “……”她不是老婆婆,她是老妈子。

  吃完饭后,多半是她这个家奴被主人召唤过去念书。这事她做得心甘情愿,五哥以前眼力不好,现在虽然目清,但谁知看太多书会不会伤眼?她是破锣嗓音了,但也比伤眼好。

  今天她本想主动去问他想看什么书,哪知他坐在门口削着什么,她走过去一看,讶了声。“五哥在做弓?”

  他没抬头,温声道:

  “既然要在这里过冬,冬天之前我会跟猎户上山几次,何况家里有武弓,不管家里的谁,临时有了事都有点余力自保。”

  她轻轻应一声,回房取了条细绳,回到他的身后,小心地挽起他过于专注而垂地的墨发。

  削弓的动作刹那停了下。

  她呐呐道:“这样子才不会弄脏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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