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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任天生一楞,惨笑渐渐浮起,"女生一旦这样为我们设想,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

  "啊。"

  "女生爱上我们的时候,通常不顾一切剥削我们所有,时间金钱精力都得为她奉献,不爱我们之际,才会大方慷慨地说:放你一条生路,不阻你前程了。"

  清流掩着脸大笑。

  "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危危乎了。"

  "这样好的家,你怕找不到女主人?"

  "看,几乎就要保荐别人了。"

  清流一直笑。

  忽然觉得倦了,坐下来,任天生捧上香茗,可是清流想喝香槟。

  不知怎地,在不羁的风上已经喝上了瘾。

  "愿意留下来吗?"

  住在他这里,势必要受他管制,听他的话,总不能在食住行都归他,然后独行独断。

  清流轻轻摇头。

  任天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嫌我古板。"

  清流忽然伸手去抚摸他的鬓脚,"没有的事,是时机不合。"

  早些时候,为势所逼,再呆再板的人她也得周旋到底,可是今日,她手头上领得一份财产,她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在这之前,饭团掷下来,她能从地上拣过吃,已经觉得万幸,肚子填不饱,还有什么资格说其它,今日,她有权选择,酒,挑最好牌子才喝。

  刘太太就是要看她的遗产能否改变一个女子的命运。

  她虽然已经不在,可是清流却觉得她正站在一角,叉着腰,冷冷地挑起一角眼眉毛,得意地笑。

  看,她比什么时候都年轻,鬈曲的头发梳一条马尾巴,紧身上衣,大篷裙,高跟拖鞋,浓妆,鲜红嘴唇,在另外一个国度里,没有时限,她恢复了青春,她的精魂,回来偷窃清流的世界。

  清流泛起一个笑容,喃喃说:"我不会叫你失望。"

  任天生颓然,"你变了。"

  清流不想隐瞒,"是。"

  "钱会害你。"

  清流清脆地大笑,"别担心。"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脸边,这是一只温暖的大手,不知多亲切,可是,与另外一个人的手不一样。

  "船主,请送我回去。"

  任天生只得遵命。

  欧阳律师在家里等她。

  清流说:"我不需要佣人。"

  "可是,唐小姐,他们不会打扰你,你叫他们,他们才出来,屋子大,一个人住不好,况且,住宅需要人打理。"

  "保证不走来走去?"

  "请你放心。"

  "我想看看财产数目。"

  "在这里。"

  欧阳律师打开一本薄子,指着一个数目,清流暗暗数着数字后的零,狐疑地问:"这便是我承继的财产?"

  "不,"律师回答:"这是每年利息。"

  清流放下心来,可以吃好久。

  律师反而诧异,"你好象不觉意外。"

  清流答:"我知道安全便好。"

  "有什么事情要叫我做?"

  "有。"

  "请吩咐,可是看中了哪一间公司?"

  "不,请你代我寻一个人。"

  欧阳一怔。

  唐清流缓缓说:"这个人,你也认识。"

  欧阳当然聪明,约莫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叫余求深。"

  欧阳踌躇。

  "可是要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欧阳答:"我是你的律师,我需忠告你。"

  "我会应付他,你找到他,告诉他,我想见他,还有,我的身价不一样了。"

  "我反对这件事。"

  "一个月内不见结果,我会委托他人。"

  欧阳顿足,不悦地告辞,这先后两名女东家,何其相像。

  她到厨房去,自己找到作料,做三文治吃,见到香槟,正投所好,开了瓶就喝。

  果然,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傍晚,只见有人替她找了香槟杯子出来,放在当眼处。

  清流静寂地坐在屋内,看书、休息。

  半夜,兴致来了,走进更衣室,取出新娘礼服,穿上,不知怎地,非常合身,清流觉得十分高兴,挽起裙裾,满屋乱走。

  一边假装招呼人客:"不要客气,随便坐","今日天气真好","大家一起好开心"……

  然后坐到楼梯上,头忽然抬不起来,埋在膝盖里。

  "同谁结婚?"仿佛是刘太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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