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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绒这料子旧不得,一挞一挞褪色,又掉了绒毛,像癞痢。

  祖琪沮丧地说:“这张梳化没人要,我只得把它带走,还是家母的遗物呢。”

  郁满堂忽然说:“祖琪,你还记得我吗?”

  祖琪睁大眼睛。

  “你忘了。”

  “不,我极少忘记一张面孔。”

  “但那时你实在太小,只得两岁左右。”

  “你的意思是,我们见过面?”祖琪愕然。

  郁满堂轻轻坐在脱色丝绒梳化另一头。“那时,我已有十五六岁,手长脚长,衣不称身,我跟母亲来找工作。”

  有这种事?

  “那时,家家户户已经流行雇用菲籍佣人,家母又已中年,找不到工作,幸亏有人介绍,到了这一家,我记得极清楚;胜利路七号。”

  “什么年份?”

  郁满堂讲出年份。

  祖琪如释重负,“你记错了,那是另一家人,七一年我们还在美国旧金山,尚未回来。”她拍拍胸口,幸亏不是他们。

  不过,郁满堂身世好不传奇,怎么忽然自赤贫变成富有,竟然买回他母亲从前帮佣的住宅?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不是你?我明明记得屋里有一个小女孩子,鬈发大眼睛,可爱像洋娃娃。”

  祖琪笑不可仰:“胜利路每家的孩子都打扮得像安琪儿。”

  对,她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可有孩子?”

  郁满堂诧异,“我未婚。”

  啊。“对,那家人姓什么?”

  “我不记得,家母在这里做了大半年,后来到工厂做,可是我记得她说东家对她很和善。”

  “是另一家好心人。”

  “今年,我在这一带找房子,有经纪与我接头,我一听说这个地址,立刻决定买下。”

  “你母亲知道这件事一定高兴。”

  “吃太多苦,她早已辞世。”郁满堂感慨。

  “对不起。”祖琪又多了解他一点。

  “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也不习惯做孤儿。”

  “这种事,我也永远不会习惯。”

  郁满堂呼出一口气。

  他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诉说心事。

  祖琪说:“你独身,用不着这样大住宅,可是准备结婚?”

  “不,打算开舞会。”

  “你喜欢舞会?”

  “我喜欢看。”

  这时,不知是谁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大家都难为情地按住腹部。

  祖琪忙说:“不是我。”

  他带她出去吃饭。

  他们是晚餐第一桌客人。

  郁满堂首次忘记他的出身,放下他的生意,陪着彭祖琪,听她为祖璋说好话。

  “他肯定被骗。”

  “祖璋才大我三岁,祖琛大我七岁。”

  “祖琛是我真大哥,一直照顾我。”

  “不,我不是好学生,对功课毫无兴趣,读完英国文学都不知所云,卷子都是替枪所写,考试题目由补习社提供。”

  “祖璋更加不象话,读足七年,一无所得,他又不敢不上学,怕父亲要他工作,更加吃苦,于是去年摔伤了腿,今年胃病发作,不住逃学,明年再去挂单,成为职业学生。”

  “祖琛不同,祖琛真才实学。”

  他送她回家的时候已经深夜。

  一顿饭竟吃了那么久,不可思议,往日最怕浪费时间的他,今日想法完全不同。

  回家时把大衣抓在手中,握得那样紧,像是怕它会生脚逃走似的,放开来一看,衣领稀绉,这是怎么回事?

  三十六岁的人了,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低下头想了一整晚。

  那一边,祖琪回到家,累得像考完试般,拉下了脸,斟出拔兰地喝一口。

  电话来了,这次真是祖琛。

  “哪里去了,叫人担心。”

  祖琪拢一拢头发,不知怎样回答。

  “祖璋有否消息?”

  祖琪轻轻说:“钱花光了,一定会找我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叫他改过是没有可能的事。”

  “祖琪,他不是你的包袱。”

  祖琪忽然说:“他不重,他是我兄弟。”

  祖琛责怪,“你太宠他了。”

  “找我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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