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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街外起码多十五个巴仙,她早已打听过了。

  好一个姨丈,不慌不忙,立刻笑眯眯地说:“你看我,老糊徐了,竟把去年的行情拿出来讲,这样吧宁波——”

  又讲了一个数字。

  这下子约比外头多出百分之十。

  宁波笑了笑,“什么时候上班呢?”

  “明早八点半。”

  正印知道了,对她说:“到这种私人小地方做,记录在履历表上敲不响,蹉跎青春,我情愿挨老妈痛骂,也要到外头闯一闯。”

  宁波不出声。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事实,可是这么些年来,她在邵家白吃白住,总得回馈邵家吧。

  正印看着她,“你觉得欠邵氏是不是?不必,连我都没这种感觉。”

  “你是他们亲生,是他们的责任,他们活该对你好,供奉你。”

  正印却道:“这些年来,你也有付出时间精力,作为我母亲的好伴侣,给她多少安慰,互不拖欠。”

  宁波微笑,“我有我的打算,我一进邵氏,便是副总经理,你在美资银行,头一年不过是个学徒。”

  正印鞠个躬,“是是,江经理,守为鸡口莫为牛后。”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一个月后,正印坚持要搬出去住,她母亲忍不住诉苦。

  “宁波,你看看你妹妹,硬是要自由,可是住在外头小公寓里,又向我借钱借工人借汽车,这算是哪一门的独立?”

  宁波只是笑,人各有志,她就不知多享受邵家的设施,她决定恒久住在邵家做客人。

  “家里有什么不好?有人煮食有人收拾有人洗熨还有人听电话,她偏偏要搬出去,才几十星期,就又黑又瘦。”

  宁波把一只手按住阿姨肩膀,表示尽在不言中。

  阿姨也握住宁波的手,“幸亏我还有一个女儿,”想起来了,“对,有朋友没有?”

  “事收未成,不谈婚姻,江宁波何患无伴。”

  阿姨听出宁波心中豪情,非常钦佩,“这一代是两样子,多读书真有用。”

  宁波仍是笑。

  “你姨丈说你经常做到半夜十二点,可有这样的事?”

  “我无处可去,赖在厂里。”

  “我骂你姨丈收买人命。”

  “没有啊!命他是不要,给他时间就可以了,厂里帐簿有点复朵,我和会计师往往做到深夜。”

  有几次做到天色鱼肚白。

  回来淋个浴换件衣裳喝杯咖啡又回厂见客。

  宁波没说的是,会计师叫何绰勉,高大英俊,聪明机智,还有,未婚。

  他爱穿白衬衫,可是不穿内衣,每当下班时间一过,他就脱下外套,那白衬衫料子十分薄,贴在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工作有时紧张,会冒汗,袖圈下一遍湿印,加上胡须长得快,下巴尽是所谓“五点钟阴影”,青色须根也增加了男性魅力。

  最令宁波觉得可取的是,此人丝毫不觉得他自己长得好,姿势十分潇洒。

  不过他俩超时工作,却绝对为公不为私。

  两人之下甚至没有私语。

  在电梯或是公司车上,都维持缄默。

  少说话,多做事,是江宁波的座右铭。

  邵正印一次看到何绰勉,“嗯,白衬衫。”

  宁波笑笑,“令你想起一个人是不是?”

  正即感慨,“那几乎是一个世纪前的事了。”

  “真像是不是,成语说的恍如隔世,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和些什么人约会?”

  “有机会介绍你认识。”

  某一个下午,宁波买了盒巧克力给正印送上去,按铃,门打开,是一位男生,只穿一条破牛仔裤,光着上身,见来人是女客,尴尬地解释:“我以为是送薄饼来。”

  宁波扬声,“正印。”

  那小生连忙套上线衫,用手指梳梳头发。

  宁波说:“我该先拨电话上来。”

  “不要紧,我在厨房。”

  只穿一件毛巾浴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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