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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变(2)


  “惠新,”我忍不住在他怀抱中哭起来。

  “秀珠,这一次我很卑鄙,但是我贪图享受,只苦了你,我很自私,不过这次机会去不能再来,你会明白的。”

  我见到莉莉以后,明白惠新离婚的原因。

  她不如我想像中那么年轻,有廿七八岁,就因为不十分年轻,就因为女人非要到这种年纪才会像拔兰地般醇美,所以才特别迷人。

  她皮肤是蜜合色的,经过阳光耐心与温柔的洗礼,面孔上尚没有皱褶,身上却有点松弛,三围很好,样样都适中合位置,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

  她住的屋子在天台,斜斜的玻璃屋顶带进柔和的光线,约一千尺的地方没有分开客厅睡房,有一张书桌一张绘图桌,很多绿色的植物浸在水晶瓶子中。

  我问:“这些瓶子是在艾莲寇秀买的?”

  她诧异,但点点头。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屋子也是白色,整个人就像一幅图画。

  确是。惠新说得对,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女孩子会送上门来。

  “请坐。”她大方的说。

  “谢谢。”我说。

  阳光雪白的照在她身上,反射在我眼睛里,我见到她,我明白了,不需要再说什么,目的已经达到,我可以走了。我站起来告辞。

  她却开口说:“你跟一般公务员的太太不同。”

  “一般公务员的太太是怎么样的?”我坐下来。

  她扬起一道眉:“胖、嚣张、鼻孔朝天,穿廉价花绸衣裳、教小学、无知,永不进步,唠叨,爱做小生意,声音大、精神旺盛。”

  我忍不住笑起来,惠新的同事太太十之八九是这付德性。

  她说下去:“但你很漂亮──你甚至没有过重,你很文雅,有品味,至少你知道有─店叫艾莲寇秀,你甚至话都不多一句。”她点起一枝烟,“你还有幽默感,刚才你笑了。”

  “谢谢你。”我操起手袋。

  “你去那里?”她问。

  “回家。”我答。

  “你不打算骂我一顿出气?”她摊摊手。

  “骂你?为什么?”我反问。

  “你应该骂我,弃妇都跑来骂狐狸精的。”她答得妙。

  “骂你?但你不是狐狸精,我觉得惠新有福气,他一向是个幸运的人。”我说。

  “你不生气?”她不置信。

  “噢,当然我很生气。”我说。

  “你在控制自己。”

  “当然。”我答。

  “难怪惠新这度尊重你。”她说。

  “他真那么说?”我很苦涩。

  “你知道吗?”她说:“如果我的丈夫提出要跟我离婚,我也会学你,反正婚姻已经破裂,我也不是那种宁愿瓦全,不愿玉淬的女人。”她这番话其实说得很风凉,但因她语气恳切、我不觉得讨厌。

  我没说话。

  “我替你做杯冰茶。”她说。

  “谢谢你。”我的确有点口渴。

  她转身入厨房。我坐在她窗口看街景。以后的生活……我茫然的想,以后的生活将没有惠新了,想到这一点,我心如刀割。

  然而我眼泪鼻涕的留住惠新,又有什么好处呢,即使留住他的躯壳,他的心早飞来这间白色的公寓。

  “婴儿的眼泪。”莉莉在我身后说。

  我抹掉脸上的眼泪,转过身去,“什么?”

  “这种绿色植物叫‘婴儿的眼泪’。”她放下某。

  “呵。”我说。

  我把那杯茶喝完。

  “我走了。”我说。

  她礼貌地送我。

  “谢谢你拨出时间见我。”我说。

  “不要客气。”她说。

  我点点头。

  “你明白这是公平竞争是不是?”她问。

  我看看她圆圆的眼睛。

  “我也有失败的机会,大家百份之五十。惠新离得起婚才离,他的经济能力同时可以照顾你,我与女儿,至少大家生活不成问题才能有资格谈感情。可是他又未必肯放弃安全的旧侣而到我这边来,你会照顾他一辈子,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能跟他多久,他其实很勇敢,而像你这样的太太,他也很清楚,如果他在我这里出了毛病,你虽然不至于冷笑,但是绝不会再让他回家,他冒的险是很大的。”

  我怔怔的看着她。

  然后我低下头,我说:“再见。”

  惠新自家里搬了出去。我很静。

  他的抽屉现在空荡荡,车房里少掉一部车,锺点女工看得出瞄头,但是她不出声,现在的人都很懂事。我也没有四出找朋友诉苦。第一:我没有什么朋友,第二:我不致于天真得相信这世界上有朋友这回事。

  我的生活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少了惠新,幸亏我一向不是倚赖性很重的女人,我有工作,有自己的嗜好。只是我不知道做错什么,以致惠新离开我。我头发还未白,身裁也未发胖,自然,即使我在廿余岁的时候,也不如莉莉这么有型,很少女孩子像莉莉。

  当然我也寂寞,我发觉惠新不在,整个世界完全改变,周末本来我们会看场戏,观剧,在沙滩散步,我们在一起其实并不枯燥,但我相信莉莉能够供给他更好的乐趣,正如他说:人只能活一次,既然他能更快乐,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小珠忽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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