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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4)


  “我八岁的时候,母亲已经教会我。”我得意洋洋,“来,我们出去表演。”

  她笑,不肯。绿霞换了一件黑色晚服,腰身看上去只有那么一点点,轻盈得像一片云。我硬把她拉出去舞池。

  开头她很生硬,但步法整齐。我取笑她:“你的探戈跳得像灵格风英语。”

  她笑得靠在我肩膀上。“家豪,我真不舍得你离开。你瞧我这运气,我一生一世都留不住我喜欢的人。”

  “我们现在且不理一生一世的事,我们现在净跳舞,懂吗?”

  我带着她跨开舞步,随着音乐转动自若,绿霞又吸引了不少目光。我觉得诧异。当然她是个美丽的女子,但这么多人注意她,未免太过凑巧。

  “开心吗?”我问。

  她深深的点头。

  我的天。她像个乡下女孩子第一次进城。

  乐队打出探戈哈骚。

  “我教你跳这个。”

  她要回座位,“我不会。”她畏羞的笑。

  “我教你,很容易的。”我轻轻说:“是,你的左手从头后拉住我的右手,松开,搭住我的肩膀,慢慢滑开,握住我手掌,转三个圈,是、多么美丽。”

  全场注视她。

  “再来一次。”

  她小心的再做一次,我轻轻拥住她,“好极了。”

  她很高兴。“你会回来看我?”

  “是。回来与你再跳舞,再吃饭,再在沙滩散步。”我说。

  “谢谢你。”她说。

  我们回到座位,我请她喝了一点点拔兰地。

  “当心,我想灌醉你。”我笑说。

  “我不怕。”她说。

  “你实在不应该相信我,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你中文也好得很呢。”她说:“会这么多成语。”

  “别调皮。”我恐吓她。

  “我们还能到什么地方去?”她恳求。

  我握看她的手吻一吻。我有点害怕。怕爱上她。爱情常常来得太快太急,我连应付都来不及。

  “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反问。

  “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家,家实在太静太冷。”她说。

  “视归如死?”我笑,“家里的确很静,幸亏可去的地方极多,你甚至可以把朋友邀请到家中。我陪你到街上走走。”

  “治安不好。”她担心,“你不怕?”

  “我学过洪拳,”我扬扬手臂,“相信我。”

  我替她穿上披风,我们在街上散步。天又开始微雨,她玫瑰红的缎披风拖在地上,湿了一截,又潇洒又……凄艳。她有一切的条件做一个最快乐的女孩子,但是很明显地,她不快乐。

  我不清楚她的底细,我不想打听,除非她乐意从头到尾的告诉我,可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家里又有钱,身体健康,有什么道理如此悲观?

  我们走到早上经过的圣玛嘉烈教堂,那个花钟早已被除下,但是花的清香犹存。

  我笑说:“将来我们或许会在这里结婚。”

  “别说笑。”她求我。

  我拉着她的手,我说:“我没有开玩笑。”

  “你并不认识我,”她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正是,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们会克服这个困难的了解阶段,不过过一阵我们就熟络了。”

  “或者你会发觉我没有读过好学堂,”她说:“或者你觉得我脾气太怪,或者你认为我不是个──”

  我接上去,“──或者我会认为你内在与外表一样美,或者你会喜欢欧洲的生活,或者……绿霞,你什么都不往阳光那面想,真拿你没法子。”

  我们沉默下来,我拉看她的手在街上逛到十二点三刻。

  我说:“仙德瑞拉要回家了。”

  “你呢?”她问:“你回哪里?”

  “回酒店睡觉。”我说:“明天上飞机。我需要你的电话号码与地址。”

  “你能不能牺牲一夜的睡眠?”她问:“为我。”

  “当然可以。”我说:“我很高兴有这个荣幸。”

  我开着她的车子送她回石澳。佣人早已入睡。

  我问:“你时常这么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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