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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南天(4)


  妻了解的说:“人都是怀旧的,过去的人与事因为都捱过了,所以特别可贵。”

  “但为什么在夏季冬季却从来不想呢?”

  “天气明朗,心情也明朗。”她安慰我。

  “四十岁。”我感喟,“当初感动了那么多男孩子的俏女郎,今年已经四十,呵,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早知今日,当日何必为她伤神。”

  妻不言语。

  “当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打动我心,真是奇怪,只有年轻人才会感觉到爱情强烈的电波,怎么可能呢,为一个人要生要死地,现在……”我苦笑。

  妻还是不言语。

  “自然我是爱你的。”我说:“我亦爱我的儿女,这是实实际际的爱,不是小时候那种虚无飘渺的爱。”我停一停,“你比较欣赏哪一种?”

  “只要你爱我就可以,我还计较哪一种?”

  “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你。”

  妻说:“我从未怀疑过你。”

  第二天上班,花瓶中插着紫色的郁金香与白色的满天星。”

  女秘书转性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高声问:“露斯,是你买的花?”

  露斯匆匆入内,“不,是一位小姐送来的。”

  我心一动,“可是白衣裙,大眼睛?”

  “是。”

  是囡囡,她干吗送花给我?诱惑我?

  不管怎么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但为什么不是玫瑰花呢。我一向喜欢玫瑰。

  自办公室窗口看下去,一片白茫茫的雾。

  今天又比较凉快,得加多件毛衣,昨日则简直可以穿背心过一日。

  天天上班下班、回家陪孩子们,天天走这条路轨,十五年了。

  沉闷。平安是福!平凡是福,但天天这么重复单调,而我只能活一次,过一天少一天,每一个剩下的日子都一去不回头。

  我“霍”地站起来,问自己:你倒底想怎么样?

  去把那女郎约出来?向她倾诉中年男人之苦闷?”

  她那么年轻,我不会看到她老,她能活到六十岁?

  叫她出来,我们到不知名的沙滩夜泳,到公路去飞车,赤足跳舞,在月色下拥吻,坐在马路边聊天至晨曦,结伴到欧洲去。

  在她结实的皮肤,绯红的面孔中寻找我失去的青春,再活一次。

  代价是一定庞大的,但只要我付得起,为什么不?

  妻是十全十美的妻,即使将她搁置一旁三五载,她仍然会得默然抚养孩子,待我归来。

  我拨动着桌前的花朵。

  我大可以自私一下。

  许我是太理智的一个人,我再问自己:浪荡到什么时候?

  那女郎并的是玩偶,并不是被动的人形娃娃,许她亦会对我诸多需索,令我难以交架。

  为了她,为了未知的一刻欢愉,而放弃现有的温罄家庭,一百个不值得。

  我心中有一具电子天秤,太高明了。

  我把花瓶移到一角,把文件搬到面前。

  我不能做浪漫的傻子。

  以前念大学无所谓,有的是时间,将来真正的老了,到退休时分,亦无所谓,但不是现在。

  我震惊于自己的理智。

  或是可以说:震惊于我自己的自私,我这么的爱自己!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

  有些人肯为爱情而死,但不是我。

  抑或我从头到尾,尚未遭遇到爱情?

  囡囡在再见到我的时候,神情有显着的变化。

  那束花石沉大海,令她沉不住气。

  而我,我是老狐狸,我若无其事地,照常心不在焉地与孩子们说笑。

  我为什么要同情她?她是个坏女孩,表姑待她那么好,她却勾搭她的丈夫。

  让她受点罪好了,不必怜惜她。

  然而她的目光还是炙热,烫我的心。

  要抵抗她的诱惑不是易事,我暗暗佩服自己的定力。

  我苦笑,我还能支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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