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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entine(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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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伦泰自己说的:“我二月十四日生辰,刚巧是情人节,故此就叫做华伦泰。” 她是个中英混血儿,一般人想像中的混血儿是美貌的,但华伦泰布朗却是例外,她个子很小,深棕色的肤色与头发,秃鼻子上有几个雀斑,只有一双眼睛,在笑的时候,比中国女子活泼些许。 她的性格倒是可爱的:爽朗、肯帮助同学,不小器,因此华伦泰布朗一直是班里的宠儿。 我坐在她后一排。 念英文书院的孩子略为早熟,南国的春天早临、华伦泰有意无意地与我接近,问我功课,请我到她家去吃菜,我不是不懂得她的意思,是呆子也觉察得了,但是既同窗数载,也不必避这个嫌疑,我并没有故意拒绝。 她的母亲是英国人,华伦泰从母姓。 她的父亲呢?始终是一个秘密。 也许华伦泰是私生女,也许她父亲早逝,也许…… 布朗太太就是像布朗太太的一个女人,限电视新闻片在英国街头轮买洋山芋的布朗太太没有什么两样。 我爹爹是英国留学生,他者穿了英国,因此这个古老国家对我们来说毫无神秘感。 布朗太太的英语带一种难受的口音,她不是伦敦人,毫无疑问,不知哪个小镇出生的。 她住在香港已经很久很久了,但是说起祖国,仍然一往情深,尤其喜欢称香港为“这殖民地”。 我想告诉她,这个称呼已经不合用了,但是布朗家自制的巧克力饼干太香甜,所以我就原谅了她的无知。何必费劲与她争论? 布朗太太看得起我,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和蔼,常常说:“华伦泰,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请教伟明啊,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哩。” 但华伦泰与我一样,是香港出生的。 我益发同情布朗太太了。 她们的家境不好,小公寓中堆满旧家私以及小摆设,整间屋子像杂货摊似的,噜噜嗦嗦,多年来舍不得扔掉的纪念品包括银杯银盾、瓷器、照片、水晶摆设、烟灰缸、钩针垫子、室内植物、书本杂志……零零碎碎,几乎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屋子内略有霉气,因为铺在地上的一条波斯地毯许久没洗了,又养猫,加上布朗太太的体臭,形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客厅中尚有一架钢琴,我从来不见华伦泰弹过琴,不知用来作甚。华伦泰学芭蕾,她个子矮,腿短,并不是个美丽的芭蕾舞娘。 窗口装看白色的累丝窗帘,日子久了,香港城市的空气污浊,因此变了灰黑色,又破了,说不出的憔悴。但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上布朗家,如上一间古玩店般的心情。 我自己的家一尘不染,宽大、时髦、漂亮,两个白衣黑裤的女佣躲在工人房看彩色电视,等闲不出现,母亲是局里的要人,因保养得好,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犹如我的大姐,爹更不用说了,本地着名的大律师,还是不少女孩子们的偶像哩。 布朗家是另一个世界,我乐意接触与日常生活相反的情趣。 我与华伦泰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我说:“在我们家,你只能见到西方科学的尖端,反而在你们家,有东方古老的情调。” 华伦泰深意的说:“别忘了我有一半中国血统。” 华伦泰自然能说广东方言,但她有意无意间故意说得很蹩脚,文法全不对了,显出她另一半血统。 像:“坏得多了,广东小孩比起英国小孩。” 其实她并不认识英国小孩。 香港的外国人仍然是势利的,有钱人只与有钱人来往,她们母女又瞧不起比她们更穷的人。 生活是很寂寞的。 母亲一次问我:“华伦泰是你的女友吗?” “不,只是同学。” “为什么?” “因为她长得不美。” “女朋友一定要美吗?” “我的女朋友,非是个美女不可。” 我对这点很固执。 母亲笑了。 多可惜华伦泰长得不美。 但圣诞舞会,我还是邀她出席。 华伦泰很开心,琐碎地告诉我,她打算穿什么衣裳赴会。 那年圣诞很冷。她穿一条吊带裙子、一件用丝线夹着金线手工钓织的披肩,显得有点瑟缩。 而其他的女同学,都借了她们母亲的貂皮披肩出来。 我跟华伦泰说:“你今天晚上很漂亮,最漂亮是你。” 华伦泰忽然眼睛红了,她说:“伟明,你真的对我好。” 我有点难过。 我给她递上水果酒。 她惨兮兮的问我:“伟明,你不知道穷有多难受吧?” 我摇摇头。 她黯淡的说:“家里越不像话了,怕维持不下去了。” 我说:“不致于到这种地步吧?” “我找了两份家庭补习,不无小补。”她低头。 “不要紧,自食其力、永远是值得推崇的。” “如果我们再没有转机,怕明天就得回英国了。” “回老家?” “是呀,回去可以拿救济金。”她解嘲的说。 我不出声,隔一会我问:“你口中的所谓转机,是什么意思?” “除非我可以嫁人,而那个人又愿意照顾我们母女。” 她叹口气:“否则就没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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