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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春季(4)


  我取起电话打到姜季堂宿舍去,我说:“我想早些出来吃海鲜。”

  小姜说他立刻来接我。

  “你这分明是剃我眼眉。”企国大叫。

  我冷冷说:“假如这也算剃的话,我连头发都早已被你剃光,好入空门做尼姑了,你与野女人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引得人上门来要我同你离婚,又说怀着你的孩子,我连腋毛都被人剃得光光。”

  “张少媚,你好不粗俗。”

  “我何尝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老黑,自然而然学得粗鲁起来。”

  “你口齿是大大的伶俐了。”

  “不敢。”我说。

  “晚上一定要去跳舞?”

  “我的脚发痒,我非去不可,过去十五年关在家中,双脚自厨房走到客堂,客堂走回厨房,实在太委曲,我改过自新:手足如兄弟,决定予他们合理的待遇。”

  “你太过份了。”企国气结。

  “你不是一直嫌我是块四方木头吗?好,我变给你看。”

  我换上新买的跳舞裙子,他掩上睑。

  “老太婆了,胸前皮肤打摺,还穿这种暴露裙子?”

  “我的思想搞通已久,不豪放白不豪放。”

  “你真要出去?”

  “是。”

  “如果我求你不要去呢?”

  我怔住,“你求我?”

  “‘如果’我求你呢?”还不肯低头。

  “不知道,你又没有求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去吧,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我没良心?”

  我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我无话可说。

  那夜我喝得很多,受了刺激的缘故,不想说话。

  我生命中没有第二个男人,也不认识别的男人,自头到尾,只有一个邱企国,是不是太贫乏一点?

  但要我同其他男人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是没胆子,而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为报复跟他人上床,这是原则问题。

  人家轻贱我,我没法子,我自己是断不会自轻自贱的。

  小小的姜季堂还是我婚后约会的第一个男人呢。

  说出来真没有人相信,可笑。

  早结婚就是这样弊,乡下女人似的,没点主意,不比那些女强人,男人的尾巴动一动,她们已经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天天换一个玩伴都可以。

  那样也有那样的好处吧,我们的命运不由我们自己控制。

  小姜对我说:“为什么心事重重?”

  “我丈夫找了来。”

  “那很好呀,”小姜做个磨拳擦掌状,“你是否要看我与他展开一场争夺战?”

  “别说笑了。”

  “你为何烦恼?”他很诧异,“事情再明白没有,如果你爱他,跟他;如果爱我,跟我,何必多犹豫?两个都不爱,更自由。”

  事情经过他的分析,完全如一加一那么简单──我不喜欢你,我不同你玩──这完全是小孩子玩泥沙嘛。

  但是我们活在这世界上,身上负有数不尽的千丝万缕人际关系,不是一走了之可以解决问题,我的孩子呢?我的前途呢?

  我苦笑。

  “你这个人担心太多。”他说:“爱我不爰?”

  “小爱,”我坦言,“喜欢你是真。”

  “真伤我的心。”地掩住胸口。“爱你丈夫?”

  “这么多年,恩恩怨怨,难以分解。”

  “两个都不爱?”

  我笑,“他叫我回去,也不一定是非我不可,他要面子,孩子们需要我。”

  “让他丢脸好了,孩子们迟早长大独立。”

  我好气又好笑,“照你说,从头到尾,我根本是唐人自优?”

  “当然是,”他耸耸肩,“当你真正想离开一个人的时候,你根本不必多加考虑,像你这般三心两意,那根本是不想走,怎么?你不承认?”

  “不不,我”我词穷。

  〔那么跟他回去吧。”

  “你不是说要追我吗?”我啼笑皆非。

  他说:“我从来不会爱得要生要死。”他搔搔头皮,“恋爱也不过是生活情趣之一而已,要是太痛苦,失去原意,我是不干的。”

  我腊着地,别看轻这小子,他深谙生活真谛,了不起。

  “你这样依依不舍,怕是有你的原因,但就这样回去呢,又不甘心,你不过是要他正式求你,是不是?女人都这样糊涂。”

  “你不明白我们之间的事。”

  “嘿,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姜笑了。

  我取起身前的酒,一饮而尽。

  忽然之间,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回去!”

  我转头,是邱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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