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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孩子(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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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见我,日做夜做,不知为了什麽,无限束缚,无限牢骚。” “你看不开。” “我早看开了。” “还看得不够开。” 我看小妹一眼,说得真对,还是不够涵养,还是有所求,还是盼获得赏识,得不到,所以生气。 这使我想起一位女同学,家中简直是医生世家,但是她平和地愉快地满足地做她的女书记,周末与旧同学聚餐,十多人中最恬静的是她,我们诉苦诉得睑青唇白,她只嘻嘻笑。收入最少是她,地位最低微的亦是她,快乐与权势及金钱有什麽关系呢,一点也没有,但上了这条路,怎麽回头? 小妹说:“在这个城市里,很难做得道高士,姐姐,待我赚一笔,我们趁早退休到欧洲小国去住。” “退休?”我笑出来。 “为什麽不?只要五十万美金,我同你已可舒舒服服收取利息在任何一个小镇过活,为什麽要待七老八十才退休?我们一生中美好的时光不多,不可能全部奉献给工作。” 小妹的调调终身不变,我甚觉宽慰,生活不是没压力,但她没有屈服。 “要把父母也带走。” “他们不会习惯。” “那我怎麽走得动?” “不是没有你不行的。” “小妹!” “真是人性枷锁。” “无论如何,父母需要照顾。” 她学我的口气,“无论如何,功课要做到一等一。无论如何,风度与涵养都要比人高。拿了薪水,告一天假都是犯罪。在家是孝女,将来给了婚,又要做廿四孝老婆,这一生为搏几句浮面的颂赞,就消耗完了。” 颂赞?我从来没听过。 “跟随我吧。”妹妹说。 这真是个至大的引诱。 “至少让我供你到外头去念两年书。” 我心动。 “我欠你这个情,真的,姐,要是你愿意,放下担子让我接班。” “两年後还不是要回来。” “小姐,”她笑,“松两天也是好的,长命功夫长命做。” “两年后又要从头开始,更加辛苦。” “你看你,谁担保两年後的事?姐姐,别神经好不好?] “你那麽神化,我一走,你接着也走,这里这摊子谁顾?” “红尘深陷。” “多谢你的好意。”我笑。 “不去?” “不去,走不动,不舍得。”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得了急病,不得不去,又怎麽办?”小妹椰检我。 “那我没话说,但我不能早作准备,放下一切。” 小妹大笑,我亦大笑。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为同胞,我们忍不住称奇,最重要的是我们相爱。 以後这一年,她坐最豪华的车子,吃最名贵的食物,穿最美丽的衣服,被最吃香的王老五追求,是城里最艳丽的女人之一。 而我,我还是日日去做一份谦卑的工作,准时上班,准时下班,随着年龄,人变得更世故圆滑,心里藏著更多的感慨,表情却越来越愉快。无奈,这是自己选择的路。 至大的乐趣是在电视中看到小妹出镜头,她在开口说话之前爱惯性地皱一皱眉毛,我爱煞她这个小表情,同事中有人说我们姐妹俩长得像,是的,像,又不是,不像,相貌像,性格不像。 两个人的环境不同,我总欠缺一份神采,从来没有踌躇志满过,渐渐有一层疲乏的灰色罩住险容,一看便知是个平凡不过的女子。 父母开始担心我,语气完全改变了,“小妹她有的是办法。倒是你,也该为自己着想了,什麽时候嫁人呢。” 不晓得我就是懂得为自己打算,才暂不成家,但无论我有多乖多好,父母厌倦我的存在,盼望我嫁出去,免得如件家私般搁看生尘,被亲友不耻下问时,苦无交待。 妹妹回来整整十二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有事找我,我去应约。坐在餐厅几乎每个人都转头钉牢她 “有什麽话快说吧,”我笑看恳求她。“众人的目光几乎要把我吞吃。” “姐姐,我要走了。” “走,走到什么地方去?”我呆住,“在这里干得好好的,有声有色,干么要走,你要乘胜追击呀。” 小妹啼笑皆非,“老姐,照你这麽说,我岂非一辈子脱不了身?” “人家求之不得呢。” “不不不,太痛苦,太委屈了,见好要收,我赚够了。” “真的够了?”很少有人肯说个够字。 “真的,嘴脸看够,气力用够,不能再忍受了。”她笑,“你放心,我会省吃省用,渡过晚年。再邀请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我钦佩得五体投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你去吧,我同你看着这个家。” “委屈你了。” “没有的事,我也只会看档口而已,没有翅膀,如何高飞?要怪也只怪自己罢了。” 她笑,又拍我的手臂。 留不住她,生下是个风中孩儿,只能祝福她,同时守在地下,仰头看她在空中飘逸的姿采。 我把脸埋在她手中,说不出话来。不舍得她,又不得不让她去。飞,飞,小妹,飞上去,带着我的理想感性一齐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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