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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游戏(3)


  “不,我一直牵记你,我与你相处的日子最长,你向我倾诉最多,莫因我年轻的心与你有距离而抗拒我,试图了解我体谅我。”

  “女儿,你为何如此虚荣?”

  沛华握住母亲的手,“妈妈,那不是虚荣,让我攀登那条天梯吧,我要知道,我能去到何处,我不甘服雌。”

  “你会受到伤害。”

  “我不怕冒险。”

  “你为何定要走一条令我担心的路?”

  “妈妈,我又不是去干革命,我不会有生命危险,所有疤痕,始终会愈合,所有创伤,令我变成一个更强壮的人,妈妈,你一定要明白。”

  “我并不明白。”

  “那么,支持我。”

  “我不懂。”

  “不要再责备我,不要歧视我。”

  母亲别转面孔,像往日一样说:“我从没有那样对待过你。”

  沛华笑了,母亲一贯不承认。

  她摇摇母亲的手。

  母亲忽然问:“我们应做些什么?”

  “我们如常生活,来,妈,你做菜给我吃。”

  母亲看着她,“以往你为什么不多来?”

  “因你对我百般为难,我坐在这里没有意思。”

  这是沛华真正的感受。

  母亲总是出尽办法把她赶走,她不欢迎她,因她不听话。

  母亲认为一个女儿应当对父母千依百顺,亦步亦趋,中学毕业,教几年书,随即嫁一个体贴好丈夫,万里无云,一帆风顺那样生活下去,每个星期天回娘家来缴付丰富的家用,陪父母说说笑笑。

  母亲其实应当比谁都了解命运,对人从来不是那样顺利,而女儿所注定要走的,完全是另外一条路。

  母亲到小厨房去忙,厨房挂着一面镜子,是母亲梳头的地方。

  自那面镜子里,沛华看到了自己,紧绷的皮肤、红润的嘴唇,可是这副红颜,将一年一年苍老,因为那是时间的定律,那是时间大神残酷的游戏。

  母亲低着头,在厨房中团团转。

  年轻的时候,沛华曾经抱怨母亲一身油腻,从不关怀女儿心灵所需,可是她已经那样忙。稍后,母亲变得更为固执吝啬,再也不肯付出,她认为子女使她失望,她就收回慈爱。

  可是这次母亲不一样,她一边操作一边问:“你那一行到底好不好,有无前途?”

  沛华笑了,这是母亲第一次问起她工作进展。

  “我那一行叫广告,妈妈,我已是创作部总经理。”

  “广告即是吹牛吧,这一行有什么好做?”

  “妈,你思想恁地古老,真是无可救药。”

  “辛苦不辛苦?”

  沛华感动了,母亲也从未问过她工作是否辛苦,反正那是女儿自讨苦吃,谁叫她不去教书。

  “不会比教书改簿子更辛苦。”沛华笑笑。

  “那是辛苦还是不辛苦?”

  “很辛苦,不过我已得到一切应得报酬。”

  “可是丢去了时间。”

  “一切成绩都得用时间精力去换。”

  “所以没有陪伴母亲。”

  “母亲,你一直抗拒我,你从来不接受我。”

  母亲端着碗出来,“你爱吃的云吞。”

  呵,这是最后一次吃母亲手做的菜式了,沛华喝一口汤,照例太咸,但是这次沛华不作声。

  母亲絮絮开始述及陈年往事,沛华愉快地聆听,案上有两张报纸,沛华翻开一看,还是七O年代,沛华留恋地抚摸老家每一个角落,把椅子转来转去,不肯停下来。

  母亲忽然抬起头来,“你在听吗?”

  “我在听。”

  “呵今天你不赶着出去。”

  “不,我不用赶往任何地方。”

  “真是难得。”

  母亲微笑,沛华亦微笑。

  沛华不记得她们曾经如此和洽相处过。

  “你要不要看我替你织的毛衣?”

  “啊不用织了,多么伤眼神。”

  “我现在也已织得不像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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