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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七时街角(4)


  “既然大家都没有快乐,何必问我?”

  “我要走了。”

  “兆良哥。”我叫住他。

  他转过头来,等我开口。

  我有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说才好。我想说,我太习惯他每日黄昏七点钟在这里,见不到他,我会比谁都难过,我会比姐姐更黯然销魂。

  我还想说,我自从他第一次进我们家门,为我们补习,就对他心生爱慕。

  我更想说:兆良哥,我不怕穷,我坚信他会熬出头来。

  但我张着嘴,雨水飘在我脸上,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兆良哥摸摸我的头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的鼻子发酸,泪水冒上来,脸颊发烧。

  他说:“你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一早就觉察得到,否则我也太不敏感了,是不可能的事。”

  我垂下眼,两颗大大重重的眼泪终于噗的落下来。

  “但……不是现在。”他说:“我想你是会明白的,伤了的心,一时间……况且,我是这样的爱她……我不会放弃。”他说得很断续很困难。

  是我忍受不住,转头走开了。

  母亲冷冷的问我,“你去见他干什么?”

  我同她说:“妈妈,你为什么总是冷冷的在一角偷窥?你到底知道多少?你究竟要知道什么?你以一个毫不动容的观众身份来观看亲生女儿的七情六欲,挣扎失意,要到什么时候?你既不伸手救援,为什么还喋喋不休地批评我们这场戏做得不够精彩?你到底要什么?”

  母亲被我说得面孔一阵青一阵白。

  姐姐在一旁鼓起掌来。

  我同母亲说:“你这样子下去,很快便会如愿以偿!我们会搬出去住。”

  母亲竟不出声。

  我回到房中,自书包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来吸。。

  姐姐问:“如果她真的赶你走,你怎么办?”

  “她不会的,不过也不要把她逼得太厉害,她是母亲。”

  “我没有你一半本事。”姐姐说:“我根本不会同她理论。”

  我歇口气,“她对兆良哥有牢不可破的偏见。”

  姐姐沉默一会儿。

  “你是为了兆良才与她吵吗?”

  “我的心事,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我把头转过去,不去回答,我问:“那个开黑色车子的人呢,怎么不来了?”

  姐姐苦笑,“拣不到便宜选来?这个城里的女人又不是死光了。”

  就那么简单。

  真没味道。更显得兆良哥的深情难得。

  姐姐看着街角,“他也不来了。”

  “如果他来,你会下去?”

  姐姐缓缓摇头。

  “但你仍希望他在那里等你,直至变为一尊石像?”

  姐姐笑,“没有,我不会那么黑心。”

  “你知道只要你唤他,他是会回来的。”

  姐姐不回答,她翻阅报纸找工作。

  这三年来他们爱得那么劳累,有个机会休息,往乐观那边想,也未尝不是好事。

  姐姐说,有时候天气热,在小公园坐着,热得头昏,手脚都麻痹起来,一天工作下来,疲倦得紧,还得谈恋爱,苦得不堪,几次三番要放弃,只觉一头一背的汗,胶住灵性,如果不是母亲竭力反对,或许可得喘息。

  “好几次想出去租个小房间同居。”姐姐说。

  现在终于分开,母亲却没有胜利感。

  姐姐找到工作,仍然上班,并没有堕落,母亲不知有没有失望,但对我们的态度,逐渐缓和。

  姐姐很消瘦,衣着也随便起来,渐渐爱穿宽身舒适的衣裳,品味与我越来越接近,化妆淡下来,比起以前,少了种神采,但多了些气质。

  每到七时,我们仍然伏在窗台上看牢街角。

  有时候我喜欢在那种时刻,故意下去买一包巧克力。母亲再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兆良哥在不在那里等,已是无关重要的事。

  家里很静很静。

  每天黄昏,一家三口坐在家中吃饭,三个女人都沉默无言。

  最无话可说的是姐姐。以前似一只彩雀似的姐姐。

  我最不原谅母亲这样克杀姐姐短暂的青春。

  我问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他在什么地方?”

  姐茫然问:“谁?”

  “兆良哥。”

  “没有。”她淡然。

  “姐,我不是要探听你的秘密,你可以和我说老实话。”

  “没有。记忆太苦涩,不想好过想,环境固然不容我们,我们也太不争气,那么年轻,又没有能力,谈什么恋爱?”

  我靠在窗口看,“我奇怪他在做什么。”

  “他?努力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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