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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太太(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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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上来找孙律师,她不经通报,冲进来── 身穿花衬衫、圆招、金色凉鞋,浓妆,时髦发型,非常合拍,但却剌眼。她手中拿看一只金锁匙扣,不住在手指上转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个锁匙牌上有“平治”的标志,我认得是孙律师的东西。 我立刻反感得浑身不由日在起来,心中暗觉老孙太不检点。 那女郎边嚼口香糖边问:“孙呢?” 我厌恶的问:“有预约吗?” 女郎睁大眼睛笑,“我见他还要预约,唔?” 我提高声调:“除了孙太太,每个人见他都要预约。” 她变色。女秘书出来打圆场,“孙律师在高等法庭。” 那女郎呼嚼嘴,扔下车锁,“叫他随身的东西别乱放,我可没那么得空随时替他送回来!”她趾高气扬的走了。 我的脸都气白了。 女秘书笑,“你看你那个样子,人家孙太太亦不气。” “她知道有这种女人存在吗?”我反问。 女秘书说:“怎么不知道?最聪明智慧的太太就是知道有这种事亦假装不知道。” 我问:“为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所以说你没长大!”她叹口气,“你懂什么?夫妻间拉破了睑就不好看,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离婚呀!”我赌气的说。 她掩嘴,“所以说你──幸亏你不是女人,否则天下大乱,真那么简单?你叫孙太太拖着三个孩子上哪儿去?” 我气结,“不与你说!” “听说孙太太又有了第四名,多伟大,现在的女人,就数她肯生孩子。”女秘书慨叹, “可借现在的男人不知足,死性不改。” 我将下巴枕在玻璃上,怔怔的,几乎没流下泪来,我太替孙太太不值了。 后来老孙回来,我提不起劲跟他说话,他絮絮的跟我论及案事上的得失。 我忍不住问:“那廉价的女人是谁?” 他一愕,“你怎么会问起?” “她今日来交回你的车匙。” “她是谁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忍受那种粗俗?”我问。 他微笑道:“徒儿,待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有一些女人只要实用,粗俗与简陋均无妨。” “我想我永远不会明白。” “自然,你只有廿五岁,而我已经四十一。”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几乎无法忍受他,如果有冠,也就一挂而走。、 但是我心酸的想,总得要有人留下来照顾孙太太才是。 老孙的“应酬”益发繁忙,他很难有与家人共进晚餐的机会,只有在星期日白天,他会在家与孩子们在一起团聚。 然后他又要出去了,把责任顺便的推在我的身上:“你替我陪他们。”一溜烟的出去。孙太太总是脸色山口若地忍下来,但是要等待老孙的良心发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十年八年,谁知道,孙太太有点疲倦了,也许是因怀孕的原故,也许对这头婚姻觉得劳累,我不敢问。 天气热,她的体重增加,人忽然有点憔悴,我很担心,她一向总是那么乐观,一旦消沉,难免就落了形。 “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我说。 “就在下边海滩走走。”她说:“太远我也走不动,你放心,人家顶多误会你是我的弟弟。”她仍然保持着她一贯风趣的作风。 我有默心疼,仍然陪她到沙滩。 我问:“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深秋,希望是个女孩子。” 我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话好说。 她忽然抬起头来,问我:“孙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什么事?”我瞠目。 她微笑。 我涨红了脸,随即明白了。 “说与我听,不要蹒我。” “大律师应酬自然是很繁忙的。”我说。 “忙得那个样子?”她仍然好脾气。 “也难免有女朋友。” “这就是了。”她问:“什么样的女人?” “粗鄙的女人。”我愤怒的说。 “我做错了什么,令得他对我冷淡?”她问我。 “男人都是一样的,他对你放心,知道你飞不到哪儿去,便冷淡一点。” 她浅笑,我呆呆看着她。 “那么,”她说:“作为一个女人,对丈夫这种行径,是否要假装痴哑?” “忍耐是中国女性的美德。” “到什么时候呢?”她问我。 我不能回答。 “到永恒?”她问我。 “我一直觉得你很愉快。”我震惊,“我以为你不介意他出去逢场作戏。” “每个人的忍耐力都有极限。” 我消汗,“你打算怎么样?” “跟他离婚,”她的声音非常镇静。 “可是……可是你现在怀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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