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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骂女郎(5)


  许多晚上,功课与工作上的挫折合使我失眠伤心,但都没有那样难过。

  午夜,朦胧睡去,因为有心事,做起梦来。

  梦中见到妈妈。

  妈妈年轻而漂亮,温柔地对我说:“子中,你好吗?”

  我趋向前去,开头是欢喜地笑,“妈妈,我毕了业,此刻是心脏科医生呢。”

  “那多好。”妈妈抚摸我头发。

  忽然我饮泣,身型渐渐缩小,回复到只有一两岁那样大,坐妈妈膝上,妈妈把膝盖轻轻摇晃,我非常舒服,但仍然不住哭泣。

  妈妈柔声问:“我儿子中受了什么委屈?为何不说?”

  小小的我,我号淘痛哭。

  然后醒了。

  十分怅惘。

  看看时钟,是深夜一时半。

  已是新年了。

  长夜漫漫,如何打发?

  我到厨房热了一个罐头汤,吃到一半,站起来,把吐吐叫醒,“来,我们去实践新年愿望。”

  我换过外出服,发动车子引擎。

  我对吐吐说:“成败得失,就看你我这一次的表现了,请念及这几年我对你养育之恩,多多合作。”

  我知道映珠住址。

  一起程,天空便飘下鹅毛大雪,十五分钟的车程好比横跨西伯利亚平原。

  她住在一列优雅的小洋房其中一间。

  我带着吐吐下车轻轻敲门。

  敲半晌,有人来开门,是一个外国小老太太,“找谁?”凶霸霸地,半夜二时被吵醒,佛都有火。

  我一看门牌,噫,忙中有错,这不是十二号,这是十四号。

  “讨厌的支那人。”

  “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门蓬一声关上。

  吐吐大是愤怒,往门上摸了几次。

  我又带看它往十二号。

  伸出手去,还没来得及敲,门已经打开。

  映珠站在门后。

  我瑟缩一下,傻笑,“哈罗。”

  “不想冻死就进来。”

  吐吐忽然驯服地伏在地上,呜呜作声。

  映珠对它说:“你也进来吧。”

  我搓着手,“请给我一杯热可可。”

  “你俩把整个约克区都吵醒了。”

  “呵是是,对不起。”

  “有什么话快说。”

  “映珠,事实是这样的,见过你一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这些年来也没有固定女友,我总是盼望与你重逢,如果我所犯不是不可弥补的错误,请给我一次机会。”

  映珠皱起眉头,“你不但是沙文猪,且喜肉麻当有趣。”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捧着头叹息。

  “为什么不待天亮才来解释?”

  我苦笑,“等得到天亮就不必上门来了。”

  “我从来没有给人那样骂过。”

  “我知道,我也从来没有那样骂过人。”

  映珠叹口气,“说真的,少年的我,脾气真是不敢恭维。”

  “现在好多了。”我安慰她。

  “是,好多了。”

  大家坐下来,话题就那样展开。

  我们谈到天亮,误会也就自然冰释。

  后来?故事一定有个结局?

  第二年冬天,我们就结婚了。

  我把帖子寄给王少良,少良的反应奇突,他拨电话过来恭喜我,“新娘的名字有点熟,是熟人吗?”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一对孪生儿是女孩。

  吐吐一直跟着我们。

  它好像从来没属于过王少良。

  某一个除夕夜,要不是它老人家贪玩,被车房门轧伤了腿,也许江映珠此刻已成为王少良太太。

  也许不,映珠同少良性格合不来。

  不过,那件意外促使他们迅速分手。

  所以对于吐吐,我与映珠都十分锺爱,它是我们的爱犬。

  除夕则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我仍有梦见母亲,并且告诉她,我已结婚,但是没有再哭。

  我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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