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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过去叫他,他抬起头,宦楣蓦然发觉她父亲已经憔悴。

  宦楣装作没事人似,在父亲身边站了一会儿,想说话,又觉得无话可说,静静离开书房。

  她现在明白母亲为何极少同父亲交谈。

  皆因不知从何说起。

  宦晖一整夜把自己关在房内,他妹妹看到房门底缝那条光线整夜不灭,知道毛豆没有睡着。

  眉豆也没有。

  天亮时分她悠然入梦。

  忽然像是置身一间大堂,排排坐满数百人,仿佛进行聚会,转眼她自窗口看见隔邻大厦失火,乌黑浓烟滚滚冒出,有人说:"疏散,疏散。"所有人站起来有秩序地向大门走去,宦楣忽然看见她母亲就在前面,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她连忙叫:"妈妈,妈妈,我在这里,不怕,不怕。"过去紧紧抓住母亲的手,一惊而醒。

  她睁开眼,看见许绮年站在床头。

  "昨夜喝多了?"

  许绮年笑吟吟,宦楣错愕地看着她,这人倒是恢复得快,没事人一样。

  "你怎么来了?"

  "帮令堂大人挑服装。"

  "这个时候换季?"

  "办喜事总得穿新衣。"

  "喜从何来?"

  "宦晖结婚呀。"

  宦楣见状,说说就变真了,她跳下床来,"你呢,许小姐,公事不忙?"

  许绮年答:"对公关部门来说,什么都是公事。"

  宦楣笑,"钧隆真少不了你。"

  许小姐也笑,"我就是要造成这种幻觉。"

  "我洗把脸就好。"

  "几时轮到你?"

  宦楣一怔,"我?"讪笑了。

  "我都听说你的男朋友一打一打的。"

  宦楣转过头来,接下去说:"红黄蓝白黑俱全,是不是?"

  的确有这么一句,许绮年非常尴尬。

  宦楣套上衣裳,"闻名不如目见?"

  许绮年连忙解嘲说:"是我造次,钧隆一连开除了好几位老臣子,我这张嘴要是不当心,迟早轮到我卷铺盖。"

  宦楣问:"开除谁?"

  许绮年说了几个名字。

  都是陪宦晖进出与走得密切的那几个人。

  看样子父亲是动了真气,杀无赦。

  宦楣拉起许小姐的手,"来,我们下去看宦老太打算怎么治妆。"

  宦太太在她的房间里,宦楣一进去,便看见满地满床满沙发的衣料,晶光闪闪,都抖了开来,一边站着两位绸锻店女职员,笑嘻嘻地极好耐心服侍,不时把料子往宦太太身上披搭,指出优点。

  难怪许绮年要过去讨救兵,这样子挑到几时去,非得宦楣提点一两句,速战速决不可。

  "眉豆眉豆,快来帮眼。"

  她终于找到精神寄托。

  宦楣决定乐它一乐,纵身跳过衣料堆中,扯起一块桃红嵌银线的羽纱,当沙里似,在腰间缠了几缠,整匹抖将出来,往肩膀上一披,再自背后把纱料兜过来遮到头上,双手合十,说道:我是蓬遮普的马哈拉尼。"

  房间内几位女士笑得弯腰。

  正在欢乐,有人轻轻敲啄房门。

  宦楣一抬头,"毛豆,进来,我们替准新娘挑衣料呢。"

  "眉豆,请你出来一下。"

  宦楣只得把身上层层纱料拆下来,跟哥哥进偏厅。

  她先发制人:"听说钧隆许多老伙计因你的缘故提早告老回乡?"

  "眉豆,"宦晖答非所问,"我有事与你商量。"

  他是严肃的。

  "毛豆,你知道你可以相信我。"

  宦晖开口:"昨夜父亲与冉镇宾去商议一件事情。"

  "我知道,那事没有成功。"

  "你猜到了?"

  "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来。"

  "我相信失败是因为叶凯蒂的缘故。"

  "毛豆,别荒谬,冉镇宾不是那样的人。"

  "我去会晤凯蒂。"

  宦楣站起来,"毛豆,你过虑了,我知道你迫切地希望戴罪立功,但这不是正途。"

  "我要查清楚。"

  宦楣说:"凯蒂恨我俩入骨,你是知道的。"

  宦晖叹口气,搓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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