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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她说故事:“某位太太,家中一直悬挂一幅祖父母的老照片,一日,镜框脏了,她除下拭抹玻璃,谁知镜框底面跌开,她发觉底层三夹板朝里一面是张油画,画很丑,她好奇,拿到古玩店去鉴定。”

  连卓元宗都好奇了,“是一幅名画?”

  “是,是一幅值五十万美元的勃拉克,那位女士不劳而获。”

  “真值得庆幸。”

  铭心忽然提醒他,“今晨,你彷佛有话要对我说。”

  “我已经说了。”

  铭心问:“不是要解雇我吧。”

  卓元宗不动声色,这个女子冰雪聪敏。

  他只答:“你太多心了。”

  “我并非一个多嘴多事的人。”

  “看得出来。”

  片刻,铭心觉得肩膀有点僵硬,她问:“可以动吗?”

  “画好了,请你指教。”

  铭心过去看,只见蓝色调子水彩画内的她孤零零坐在石凳上,四周围嫣红姹紫,可是画中人却无限寂寥。

  铭心吃惊,真没想到她如此孤寂,卓元宗捕捉了她该刹那心绪。

  “怎么样?”

  铭心不语。

  “下次,希望可以画你的正面。”

  “你也弹小提琴?”

  他意外,“噫,我关在储物室内密练也被你听见。”

  铭心笑了。

  她拍拍衣服,回到屋内。

  鲁妈正在插花。

  她说:“大小姐要回去了。”

  铭心点点头。

  “元华自幼聪明,所以多烦恼。”

  铭心不出声。

  鲁玛说下去:“似我这种粗人,只知道一日一日生活下去,逆来顺受,哪里有想过对抗。”

  铭心坐下来,用手托着腮,“鲁妈你说得对,家母辞世,我自幼觉得悲伤天经地义,更加要努力做人,莫使她挂念。”

  鲁妈大奇,“夏小姐你是读书人,居然也听天由命。”

  铭心回忆说:“那时受亲友歧视欺侮,亦当世情原应如此,并没有特别难过。”

  “现在呢?”

  “都没有来往,更加没有生气机会。”

  鲁妈忽然明白了,“你这叫做豁达。”

  铭心感慨,“谁知道,也许因为笨。”

  元心在身后问:“穷人是否特别受气?”

  铭心笑,“你问这个干什么?”

  鲁妈也说:“你永远不会知道。”

  元心坐下来,边吃冰淇淋边说:“人一穷就会吃苦。”

  铭心微笑,小小姐也不是不明白人情世故。

  鲁妈已经捧着花瓶出去了。

  元心天真地问:“下一站,你是否到别家去教书?”

  铭心忍不住调侃她,“我们穷人心思都特别慎密,家教不过是临时工,我已正式申请了优差,不过趁空档来你家过渡,你不用替我担心。”

  元心只说:“噢。”她也听出厦铭心正讽刺她。

  铭心说:“快来上课,还等什么。”

  接着一个星期内,元华走了,元声牢骚多多,元心晚晚出去跳舞,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夏铭心都教会元心讲普通会话。

  “你好吗,天气还不错”,“你气色好极了,我们有空一起喝茶”,“立法会的气分紧张,你怎么看”,“功课太忙,我没空打球”……

  每日傍晚,铭心有不可抑止的冲动,要走到花园去看卓元宗写生。

  四

  她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把你的事全告诉我。”

  像小朋友彼此结交一样:“你几岁,在什么地方读书,最喜欢吃什么,爱玩哪种游戏,看什么性质的书,最好的朋友是谁?

  可是平日大方磊落的她此刻有种难以形容的羞涩,嚅嚅开不了口。

  他也好像在等她,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便说:“请过来喝杯碧螺春。”

  也不是每次都灵光,有一次老鲁尴尬地在他身后答:“是我。”

  终于铭心在荷花池边喝到了他的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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